“抚子？”秦督主声音透着寒意，似乎颇为玩味地重复一遍，“一个东夷妖女，你竟给了她名字？”还叫得那么亲密，老田果然不是一般人。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田央此时已经后悔了，只低着头道：“大人，此女并非妖女。她虽是东夷人，却能言慧心语言，说话见识真的并不比慧心女子差。”
“所以你就故意隐瞒，好让这东夷妖女在本督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
田央看了一眼坐在一边闭口不言的李侍郎，连忙道：“大人，田央不敢欺瞒大人！——老田知道御书房毒香事关重大，当夜回去便专门审问了抚子。她......她并未参与此事。大人，田央不敢有半点欺瞒。”
秦领冷笑：“你，审问？难道辑事厂的审讯室是摆设吗？”
田央不敢言语。
秦领冷哼一声，又端起茶盏：“她与御书房毒香无关，但小郡王疯癫，这东夷舞姬未必与撇得清干系。她到底是如何坦白的？你一字一句说来。”
田央知道这是秦领给他和抚子最后的机会了，一咬牙，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后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别说是对此事十二分重视的秦督主，就连一旁打酱油的李侍郎都瞪大了眼：“......督主大人，若是东夷舞姬供述为真，此事非同小可，背后必有蹊跷！”
原来，据抚子陈述，自从与北海国交恶，东夷国主便四处谋划，聘请高明，筹划与西南方向的慧心国绑缚关系。最后选定由东夷国主的大舅子关谷九条村带队，领着她们一行二十人西渡浑海，绕过神圣四岛，千辛万苦才抵达慧心国土地。
一路上皆是慧心与北海人交往密切的地区，他们不敢声张，风餐露宿又遮遮掩掩，直到进了奉天府地界，在路上几乎瞧不见游商行路的北海国人，才算是保下一条小命。饶是如此，这帮舞姬中体弱生病的也不在少数，陆续有六名姐妹无声无息殒命在这趟艰险路程中。
按照计划，她们被分为几组，分送到慧心国大官府中为奴为婢，却因路上失去了姐妹，最后只勉强凑齐了十名舞姬敬献给大慧心国的国君——抚子被挑剩下，转手送到了敬王府上。
不料，敬亲王姜晟年迈，又被年轻貌美的续弦王妃管束，哪里敢收她为奴婢？正当她以为自己走投无路完不成任务时，却意外被敬亲王幼子姜星岐瞧中，当夜便爬上了雪甲小郡王的床。
抚子一再表示，她若是攀不上敬亲王府的关系，回去便会被关谷杀死，所以她不得不委身小郡王，在亲王府隐匿下来。后来，她不堪小郡王凌辱，瞅准了空子逃出敬亲王府，在复礼大街东躲西藏，巧遇陈夫人马车，最终被带进秦督主府。
至于进宫的十人到底有何图谋，她全然不知。关谷本人极为狡猾，绝不会将全盘计划对一人托出。即便是一同进宫的几人，相信她们彼此之间也不清楚各自具体任务，只有在行动时才会有线人当面部署。
秦领听了冷笑：“这妖女这番蛊惑倒是天衣无缝，恐怕早就想好了说辞——如此说来，小郡王身上的毒香，确是她下的？”
田央苦笑着磕了一个头：“大人，抚子说这毒香在他们岛国是一种特殊秘术。寻常人使用不得其法，只会致幻上瘾，令人迷恋不舍，多用则伤身。可掌握秘术的人，能用以蛊惑神志、操纵人心。”
这一点，与老药头徐怀达的推测并不相远，所以田大都尉也就并没有声张。
田央话音已落，整个书房在一片阳光灿烂中寂静无声，显得尤为冷清幽寂。
坐在一旁的李侍郎忽然灵光一闪，问道：“等一下，刚刚大都尉说十二个东夷舞姬，十名进贡入宫，剩下两名......为何偏偏送了一个到敬亲王府？”
敬亲王多年不参与朝政，并非呼风唤雨的权臣，选送一名舞姬给一个闲散王爷，岂不是浪费？
秦领瞧了一眼李侍郎，不语。真不知这家伙是聪明还是愚蠢，敬亲王虽是散淡人物，可毕竟是皇上的叔叔，先皇的弟弟，血统上与当今皇上并不太远，王妃又是殷太后母系族人。若是东夷人真打歪主意，一个不起眼的闲散王爷，岂不是最佳接近对象？
田央在冰冷的地上跪了大半时辰，该说的都说了，能求的也都求了，秦领冷冷地望了一眼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同僚，心里长叹一声，陷入沉思。
若是说信任，他身边人里最信任的就是田央等二三人，可出了东夷舞姬这码事，他又不得不对往日手足弟兄提起防范之心。
于情，他不愿意这么做。
于理，他不得不这么做。
有朝一日，别的某些人，会不会也用同样怜悯又恼恨的眼神，看向他秦领呢？
“田央，你起来吧。”
秦领低徊的声音震动他耳膜，田央猛然抬起头，窗外一束阳光直射在秦领衣衫领口，整个人仿佛罩在金色光芒之中，如梦如幻似假似真。
田央呆住，秦领笑一笑，不甚在意道：“起来吧。能护住证人的安危，也算是尽力了。”
“督主......”田央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刻意隐瞒抚子的事，做错了。
他想没想过向秦领坦白，已然无从回溯。但他相信，如果这事摊在秦领身上，秦督主绝不会让自己人吃一点点亏。
思及此，田央无比羞愧，简直抬不起头来。
秦领站起身：“郁离，你看呢？”
“郁离有一事不明，算来算去，最后一名东夷舞姬又去了哪里呢？”李侍郎呆头鹅一般喃喃道。
三人陷入集体沉思。
秋日阳光正好，照得人却无端发凉。
李侍郎离去带走了小粉团子玲儿姑娘，秦督主一贯秉持高高在上作风，自然只有陈小圆一个人领着小银走到内外院交接处送客人。
“......呜呜，哥哥......玩......”小玲儿口齿不清嘟嘟囔囔，只有小孩子才听得懂彼此。
小银高冷地将脑袋一甩：“谁要跟你小屁孩玩，快走，回去吧！”
“小银！”陈小圆喝止。
“哥哥......玩......”小粉团子眼看要变湿面粉团。
小银无法，上前拉了拉小玲儿肉嘟嘟的小手，摇晃道：“下次我师父带我练功，你过来看好不好？”
“嗯！哥哥......”小粉团子听得懂约定，噙着一包眼泪又重新咧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