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水淋淋从浴桶里露出来，盯着秦大太监的后背，若有所思。
好么，这家伙实在是个聪明人。
自从上次吓得陈小圆滑倒在地上，摔脱臼了胳膊以后，秦大太监就吸取了教训：每次十分明智地骂了就走，以免带会儿陈小圆笨手笨脚又摔了跟斗，不由分说非得赖在他身上。
谁知此刻，秦领心跳如鹿，眼前一片白茫，只有水下若隐若现的雪腻肌肤在眼前晃动。
......这、个、丫、头、就是个大祸害！
他大步流星走出闷热潮湿的浴房，迎面卧房里干燥的清新空气迎面一吹，浑身才一阵舒爽。
谁知一抬头，却看到卧房内室里细麻帐幔挑起一角，隐约露出两根极长的笔直圆杆，上面似乎挑着两件衣裳。
一瞧见那颜色，秦领心中一咯噔，不由自主侧过脸，伸着脖子偷偷摸摸望向原本属于自己的卧房内室。
巨大的水墨花卉屏风后面，笔直白蜡杆挑着两个怪模怪样的竹编衣架，一道麻纱帷幔轻柔遮掩，唯有刚才他一掌打落了浴房门，带出劲风，才卷起了帐幔的一角。
秦领喉头一滚，骨节粗大的手指下意识掀起帐幔。
两件大红喜服整整齐齐挂在杆上，成双成对，一丝不乱错落有致地贴合在一起。衣裳如此精致华丽，描金绣凤彩珠镶边，却是当初成亲嘲讽不堪的回忆，这辈子最想忘掉的就是有关那天的一切细节。
然而，陈小圆却将自己的喜服细心妥帖地收藏了起来，还有他的。
不仅收藏，而且还舍不得放进衣柜里折叠，偏偏挂在床尾不显眼处，又偷偷让人做了帐幔遮挡灰尘。
这回轮到秦领无语了。
臭丫头是不是头脑有点问题，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呢？被迫当个玩物嫁给一个阉人，难道她一点羞辱感都没有吗？两件喜袍，天天看着有意思吗？
亦或是，她故意挂在这里，等本督瞧见，以为可以讨好本督？哼，笑话，两套破袍子，挂卧房里讨人欢心？
秦领气哼哼将手中细麻帐幔猛然甩开，瞪了一眼那若隐若现的衣裳，刚要转身， 就听脑后一道清甜声音道：“大人这是偷看什么呢？”
秦领吓了一跳，怒瞪，随即又赶紧闭上眼：“你什么时候出来的？——还不快收拾收拾！”
眼前陈小圆湿发滴答水渍，身上倒是披了厚厚的软袍，一手拎着发束，一手拧干水滴，趿拉着拖鞋就出来了。
随着她一轻一重地绞干头发上的水分，脖颈上下一片隐隐绰绰的雪白皮肤晃得秦领眼睛不知往哪里看。
陈小圆笑笑：“大人坐吧。这屋里暖和，我就在炭笼旁边烘烘，头发一会儿就干了。”
秦领蹙眉刚要斥她不讲究，又听陈小圆很有眼色道：“若不然，我让丫鬟进来帮忙梳头发——赵瑟呢......还是蜀琴呢？”
一听到“赵瑟蜀琴”名字，秦领就眼皮直抽搐，终于想起来方才的荒唐场面：“你等会儿，我问你：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陈小圆无辜：“我让赵瑟帮我看门，我好洗澡啊。”
秦领每听一个字，都严重怀疑这个臭丫头就是专门来气死自己的：“？？你在本督府里待着，谁会那么不要脸专程跑来看你洗澡？”
话刚出口，秦领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可不就是他自己两次回来都撞见陈小圆在沐浴吗？？！
陈小圆眼见秦大太监气得两眼发直、脸色越来越黑，肚子里笑得肠子都打结，面上却极为正经：“大人说得也是。我就是......害怕。大晚上的，一个人黑咕隆咚沐浴也太吓人了。”
秦领：“......”
臭丫头，深更半夜在管灵山谷里，黑灯瞎火你敢一个人走出山洞去找药材取雪水，现在督主府灯火通明，你告诉本督你洗个澡都害怕？？你脑子没事吧？！
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避免自己被陈小圆当场气炸：“少废话，你到底是想把赵瑟怎么地？！”
陈小圆现在可不是不开窍的傻瓜了，自从得知蜀琴暗恋大太监，她心里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别看大太监一脸一本正经装腔作势，现在的她可没那么容易让他蒙混过关：“大人怎么不问蜀琴？”
秦领简直头大。蜀琴蜀琴，这丫头满嘴的话句句都戳他肺管子，哪里会痛戳哪里，她非得提两个大丫鬟让他生气吗？！
他板起脸：“别瞎扯，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刚才他明明看到蜀琴在浴室门口偷听，赵瑟莫名惊诧，而这个臭丫头一个人躲在浴房里扮家家又笑又闹，乍一看还以为这几个丫头都发神经了呢！
陈小圆攥着湿漉漉的头发，围着炭火炉打转，水滴顺着乌黑发丝滴下，瞧得秦领直皱眉。他本就爱洁，以往在西梁军中没条件换洗，也就忍耐着跟大家一起泥猴——如今他已是说一不二的辑事厂统领太监，该讲究的自然要讲究起来。
陈小圆还是满地晃荡，狡黠望他：“大人莫不是担心某位大丫鬟被我气到？”
大丫鬟赵瑟是个沉稳实诚的人，自然不会上陈小圆的当，可蜀琴就属于用脑子换了美貌的家伙，被陈小圆一气一个准。
秦领一怔，反应过来：“......谁又跟你胡说八道？”
陈小圆笑而不语，两只水眸星光灼灼，看得秦大太监心气又平顺了不少。
其实她不说，秦领只需将暗卫叫过来，包准一字一句都能问得清清楚楚——小银小孩子，又要多挨许师父几巴掌了，哈哈哈。
秦领被她盯着，半晌，无奈向她招手道：“过来。”
陈小圆慢慢吞吞走向他。
眼前大太监肩背宽阔，胸膛厚实饱满，眉目间除了过于冷峻，长得实在刚韧俊朗，放在千百年后绝对是少女星星眼的绝佳对象，即便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也愿意借着督主夫人的名头挨他近一些。
“今晚让你那个小师弟睡书房吧。”
陈小圆笑了，果然，许逸春师父晚上过问小银的功课，想必是受了秦大太监的指示。小银，师姐对不起你。
见眼前臭丫头笑意盈盈，秦领一日烦困烟消云散，也微微垂下眼眸，忽然轻声一笑道：“你又作弄蜀琴，以后赵瑟能饶了你？”那两个大丫鬟纠缠不清，秦领自然明白陈小圆的意图。
他说话声音通透低徊，整个胸腔都轻轻震动，震得陈小圆心脏砰砰乱跳。大太监难得有点笑意，他笑起来......真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悄悄又往秦领身前挪了挪，半低着头小小声道：“我不想......她们给大人添乱。”
她们？是蜀琴吧！
思及此，秦大太监的笑意又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