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可不是一件小——”小康张了张口，说到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瞪着一双耗儿眼滴溜溜地在陈小圆和秦领二人身上打转。
督主大人此刻盯着夫人，眸光灼灼，目不转睛。
以他服侍秦大人多年的经验，此刻就算天上掉下来一堆金元宝，秦大人也不会搭理了。
“.…..小的遵命。”小康公公颇识时务地退下。
秦领眯着眼，打量一眼陈小圆：“回来了。”
秋夜清风微拂，秦大太监声音通透而低徊，带着几分饱足的慵懒闲散。
不知为何，听大太监云淡风轻一句“回来了”，陈小圆原本满肚子牢骚一瞬间烟消云散，心里被围观被盘问一下午的郁闷也随之消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状，秦领反倒没了中午吃馄饨时的尴尬，不动声色道：“杵在那里做什么？”
陈小圆回过神，不说话，晃了晃手中小本本。
这丫头看着不靠谱，做事倒是挺细心，收了别人的“押镖费”，生怕弄混了人事，还专门找了个小本本一笔一划记下来。
秦领觉得有趣，随口道：“至于么，那三文不值二文的，记他们做什么。”
陈小圆嘟囔着，一锭一锭的真金白银，收得她心慌手软，哪里是大太监口中“三文不值二文”？
“大人，”陈小圆笑道，“以大人的标准，若是这差事落在您头上，估计记得比小圆还仔细。”
“哈哈哈，”秦领深廓面容阴沉了一整天，此时才第一次真正舒展，随即又鄙夷道：“为这帮混账？不值得——心思太重，劳心劳力，江湖大忌！”
说着，他指了指陈小圆：“把牌子摘了吧，明日不必去押镖了。”
见大太监胸有成竹，陈小圆眸光闪动，下意识道：“大人……想找的线索已经找到了？”
话音刚落，秦领长眉一挑，望向眼前臭丫头。
啧，果然不是真蠢到无药可救。
大太监挥手让人撤了残羹，长长地吁了口气。
陈小圆也跟着长出一口气。
说实话，现如今她的“押镖”大业已全然变了味儿，整日里接待的都是乱七八糟走后门提要求的官家太太小姐，简直比庙里的送子观音还忙三分。大太监再不叫停，她真要被那些豪门贵妇们逼疯了。
满庭院桂花初放，甜香溢满夜色，二人仰着脖子，望天上半圆半缺的月亮。
半晌，陈小圆终于想起她刚刚想说啥了：“大人，您上次说的……让小圆离开国都的事，是当真的？”
上回秦领一时心念，脱口而出问她“愿不愿意离开国都”，却被她当做不战而逃的懦夫，心底将大太监痛骂了一顿。
不过这么多天下来，她渐渐瞧出些端倪，至少秦领绝不可能是那种国难当头就自己跑路的人。
如今国都风云变幻，情势微妙，他要离开登云城，必有原因。
秦领早知道她想离开登云城，可陈小圆当着他的面，明明白白说出来，却依然让他别有一种失落滋味涌上心头。
他浓黑眼睫垂下，沉默一阵道：“今日本督见了一个人。”
“一个人？”
秦大太监向来公私分明，极少在她面前透露公事，不过自从陈小圆摆镖师摊子帮他收集情报以来，有些事情便没有瞒住她的必要了。
院中空旷，虽四下暗卫齐备，院外巡逻不断，但秦领依然习惯性地闭口不言。
陈小圆好奇心大盛，直接将他拉回主卧房，打发走大小丫鬟侍从，严严实实关上门，这才刨根问底。
被她问得烦心，秦领只好反问她：“夜鬼香迷惑人心智，日久痴傻，你觉得会有解药吗？”
“夜鬼香……的解药？”陈小圆没想到他会问这么高难度问题，一时呆住。
她一直想提醒秦大太监，提高警惕，毕竟东夷人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因此，陈小圆全部心思都在“提醒”“警告”上，却从来没想过，夜鬼香还能有解药？？
她抓着秦领衣袖问：“大人，夜鬼香有解药？”
话说出口，陈小圆又有些忐忑尴尬。
毕竟她在秦府的身份是皇太后硬派发给督主大人的夫人，而夜鬼香又是如此敏感的机密，这般刨根问底，只会让大太监起疑，更坐实她是崇王派来的奸细的怀疑。
见陈小圆低着头不说话，秦领提起衣袖：“怎么不继续问了？”
陈小圆心里翻个大白眼，讲话讲一半的也是大太监，心怀猜忌的也是大太监，现在吊着她胃口的也是混蛋大太监——老娘知道自己在你们眼里是个什么身份，当然不会自找没趣！呦呵，你还来劲了，非得让老娘追着你问才满意吗？
她看一眼秦领，果然这混账大太监一脸“你快点来问我不过本督不保证一定会告诉你”的表情。
陈小圆：“……愿闻其详。”
秦领见她目光闪烁，心下明白这蠢丫头果然又在乱想，不由好笑道：“你聪明如此，难道不知一物克一物的道理？夜鬼香既然毒性猛烈，又怎么会没有解药？”
陈小圆低着头，暗道：说你们古人见识少，还挺自负。到底是没有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不知道毒品的厉害。别说一物克一物，这玩意儿在千百年以后的现代社会，那么多缉毒警察舍生忘死日夜奋战，也没能彻底禁绝。连小学生都知道沾染上毒品就无法脱身，终生都在戒毒中渡过。
她心中腹诽，见秦领微微含笑，又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期望：“难道——真的有解药？”
在这个古代异世里，确实有些情形与她的常识并不完全一致……
难不成，真有神药能解除夜鬼香？
一面是从小到大受到的科学教育，一边是异世里生存的隐约期待，陈小圆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不由失了神。
秦领瞧她渐渐走了神，咳一声道：“既然你求知若渴，本督自然满足你。”
于是，不管陈小圆打不打算听，他自顾自低声将今日如何会见彭二姑、又审问东夷抚子的情况详述了一遍，听得陈小圆目瞪口呆。
“大人，当着东夷舞姬身上带着解药？……龙沙草，龙沙草？”陈小圆疑惑道。
秦领点头：“嗯，龙沙草又叫苦麻筋，是一种烈性的畜药。”
“苦麻筋？——苦麻？”
刚刚秦领说，夜鬼香的解药主要成分是龙沙草，生长在苦寒荒凉的辽北之地，别名苦麻筋。“苦麻”二字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小圆尘封许久的记忆。
她努力回想一番，话说九年义务制教育真不是白上的，多少还学了不少禁毒小知识——
“大人，有没有可能……那个什么琉璃丹并非真正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