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督主带着田央等人一队绝尘，从敬亲王府直出东城大道，朝皇城东面而来。
田央见秦领微蹙眉头，一副若有所思模样，马上问：“督主，这就回府里？”
秦领被打断了出神，抬眼瞧瞧外面日光正盛，快到午饭时候了，田央满怀期待地望着督主大人：“这会儿到了辑事厂衙门也是要开伙了，还不如……就回府里用饭。”
被田大都尉一说，秦领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刚要点头，又顿住了脑袋。
昨晚秦大太监抓着陈小圆的手腕半宿没撒手，现在想起来还老脸发红，此时让他回去面对臭丫头，饶是秦领面皮比城墙还厚，也一时半会儿有些踌躇。
“大人——”
田央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他心里着急，大人不想回去，他怎么能回去瞧瞧那个麻烦精东夷抚子？
见秦领犹豫，田央又画蛇添足：“再说了，督主夫人不是今日不押镖嘛，这会儿肯定在府里等着大人呢！”
一听到“督主夫人”四个字，秦领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复杂起来，一阵红一阵青，反反复复周而复始，连惯会察言观色的田央都看不明白。
田央：“.…..？？”
马车越行越快，眼看就要到春秋大街岔路口了，秦领眼神忽闪了半天，终于咬着牙道：“回衙门。”
田央暗暗叫苦，只能敲敲马车厢壁：“辑事厂。”
车夫训练有素，马鞭清脆一扬，直奔正乾辑事厂衙门场院而去。
车厢里透着窗外微光，田央默默叹了口气，疑惑：大人最近下值都挺积极的啊，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过家门而不入？大人您是大禹附身了吗？
秦领懒得理田央腹诽，只楞楞望了一眼窗外，刚巧瞧见自己秦府庭院后花园里两株极高大的银杏树并排立着，叶片金黄，灿若朝霞，迎着秋风，被蓝天衬得格外清晰分明。
他耳边又响起陈小圆问，这两株银杏树是雄是雌，会不会结果子？果子好不好吃？
在谭渊寺里，二人用过银杏羹，自管灵山回来之后，陈小圆天天馋果子，天天望院里的银杏树，让赵瑟是不是去瞧瞧结银杏果了没。
秦领：“.…..”
车马轻快，眨眼间轻轻巧巧转了九十度弯，金灿灿的银杏树也倏忽间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泡影一场。
秦领大掌一紧，握成拳：“.…..回秦府。”
“？？”田央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是秦督主大人该说的话吗？
督主大人向来说一不二，从来不带犹豫的，更不曾朝令夕改，今日是怎么了？
他偷瞧一眼秦领，只见秦大人面色阴郁又迟疑，咬牙切齿又目光游移，全然不是平常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对头，大大的不对头。
田央疑惑：“大人，前面就到辑事厂衙门了，这……要调头回去吗？”
秦领愣了愣，忽然叹息一声，挥挥手道：“算了，没事了。”
田央后悔刚才多了一句嘴，这事弄的，好了，这下两人都回不去府邸了。
秦大太监终于呼了口气，靠在车板壁上，两眼无神望着虚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田央心急如焚，现在也没法派人回去盯着东夷抚子，只心里祈祷敬亲王府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二人面对面渗着，俱是心不在焉，又都勉强装着若无其事，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大人，您说咱们是不是得有空去趟谭渊寺？”田央随口问，虽然东夷抚子已经尽在掌握，可张大和尚也是个未知数，看看以防万一也是必要的。
“嗯，寺里的花烛礼器仪轨都得弄好。”秦领心不在焉。
“咱们下午还等得到消息吗？”田央总想着琉璃丹别处岔子。
“动作快的话，姜勋文恐怕很快也会知晓。”秦领垂头沉思。
二人各有心事，驴头不对马嘴说了一路，居然完全没意识到说岔了十万八千里。
一旁缩在角落里看二人走神的崔海升：“.…..”
随后可想而知，秦大督主和大档头田央二人魂不守舍，一下午鸡同鸭讲，也不知多少犯人案子差点冤死在他俩手上。
急得二档头崔海升满头大汗，不敢离二人太远，又不敢明着说他们，一件件破事能推就推，等这二人魔怔好些了再做商量。
好不容易熬到晌午过后，安插在敬亲王府门口盯梢的刘白回来了。
崔二档头终于松了口气，问情况。
刘白三言两语将督主大人走后，崇王如何到敬亲王府，又待了大半个时辰，最后一脸得意地离开说了一遍。
末了，刘白道：“大人，卑职已经联络上咱们的线人，果然崇王殿下两个月里已经来敬亲王府三四回了，只是这回崇王见敬亲王专心照拂小郡王，不便多打扰，只和老王爷说了会话，另外约了时间，便走了。”
提到敬亲王和崇王的交往，秦领倒是十分关注，仔细听完问：“几次到王府，敬亲王的态度如何？”
他们安插的眼线身份虽然贴近王爷王妃，但毕竟不能太招人眼目，因此不可能字字句句都打探的到，但敬亲王对姜勋文这个搅风弄雨的远房侄儿的态度，却是令人回味的。
“回禀大人，崇王殿下原本与敬亲王往来并不密切，只是近半年，来敬亲王府里勤快了许多。”
“哼，无利不起早。姜勋文对与他无用之人，连正眼都不会瞧一眼，何况……敬亲王并无实职，只是个闲散王爷？”秦领缓缓道。
“是。咱们眼线说，每回崇王来，都待不了多久，除了第二次，待足了一个多时辰。敬亲王殿下对他客气有加，敷衍也是真的。”
秦领点点头：“敬亲王是王爷堆里长大的，路数比谁都明白。他再怎么闲散，也不至于场面上让姜勋文过不去。”
他想了想：“第二次——那是什么时候？”
刘白想了想：“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秦领心头一跳。
三个月前，恰好是崇王姜勋文“遇刺”前不久。
换句话说，姜勋文拜会了原本疏远的皇叔，不多久就被大化门的荒野乡下刀客“行刺”。
是巧合？
还是有意安排？
这一切在秦大太监看来，已经是明明白白一条线上串的珍珠了。
只不过，要想将这根线彻底拎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却非易事。
“崇王……为何要找敬亲王老王爷？”田央没弄明白。
说实话，刘白也搞不清楚，可秦大人能准确预测崇王的行踪，恐怕并非仅仅是运气好。
秦领提示他俩：“细想起来，咱们大人刚离开，崇王大人后脚就到了——你们说，就这么巧合？”
刘白似有所悟，迟疑道：“崇王殿下在亲王府里也有自己人？”
一个游手好闲的王爷，在一个闲散老亲王家里安插眼线，是何居心？
秦领眯起眼，眼前云山雾罩的迷雾，却似乎渐渐散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