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被罚跪的大宫女见进来的人是个不受待见的小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莺警惕地盯着瘦小的小鹿子，冷笑道：“哼，小鹿公公莫不是帮别人落井下石？——奉劝你小子眼睛睁大点，看清楚：我姐俩不过是一时落难，过不了几日，说不定你我主仆身份就大大不同了呢！”
玉燕跟着点头，恨不得现在就挽胳膊撸袖子，给小鹿子一点颜色看看。
谁知小鹿公公根本不怕，反而笑眯眯将手中茶壶食盒放在她俩面前，退了两步，恭恭敬敬作一揖。
玉燕瞪眼，狐疑：“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金莺反应过来：“呵呵，玉燕，这小子倒是有点眼色——他这是知道咱姐俩要发达了，必得多一处新住处，需得大小宫女宫人伺候。小鹿公公想在咱们姐俩面前讨个好、卖个乖呢！”
清秀文静的小太监眨眨眼，笑道：“金莺姐姐好眼力，小鹿子以后就跟着二位姐姐混了。”
金莺“呸”一声：“凭你？？老娘凭什么要提携你个小耗子？”
玉燕也跟着点头：“就是，凭什么？”
小鹿子一双乌亮大眼睛仿佛会说话，笑意盎然：“两位姐姐莫忘了，小鹿子原先可是伺候皇上的。”
伺候皇上？
金莺想起来了，这个什么小鹿子好像还真是皇上跟前的小内侍。只不过皇后娘娘早些时候将他要到了凤仪宫，却不想小公公傻乎乎的，并不知如何伺候皇后娘娘，也问不出什么跟皇上有关的事情。皇后娘娘自然也不怎么待见他，就扔一边让他干些粗使活计，端茶倒水洒扫搬物，整日忙得像个陀螺，也没见他一点讨好皇后娘娘的举动。
像金莺玉燕这样的大宫女，对末等小太监根本不带正眼瞧的，更何况是个刚来没几个月的小猢狲，所以只有个大概的印象，真正与小鹿子说话，这还算是第一回。
见小鹿子主动贴上来送茶送饭，金莺倒是另眼相看，别说，这小公公倒是有点眼光，知道在凤仪宫娘娘面前讨不到好，便琢磨着讨好未来的新主子了。
“未来的新主子”的认知，让金莺心里舒坦了不少，跪了一天的腿脚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她点点头：“茶水点心的心意，我们姐俩收下了。有劳小鹿公公。”
小鹿子赶紧道：“二位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喊小鹿子。待会儿我要去上值，得空想办法给二位姐姐找点御寒的衣裳来。”
秋风夜凉，在佛堂吹一夜冷风，可不是好受的。
玉燕有武功底子身体健壮，尚且能熬一熬，金莺暗忖自己这小身板，吹一夜穿堂风决计没好结果，伤风病倒都是轻的 ，说不定就殒命归天——
她挤出几分感激的笑容 ：“还是小鹿公公周到。”
小鹿公公似是受宠若惊，连忙谦让。临走时，他提着食盒茶壶，又不忍心地扭过头来：“二位姐姐也够不容易的……娘娘最近火气盛，姑娘们忍让着点。”
玉燕刚要点头，金莺就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人小心思多，快走吧。”
小鹿公公一阵风似的跑了。
金莺望着瘦小的背影，冷笑一声，对玉燕道：“瞧见了吧，上了皇上的龙榻，是人是鬼都要来巴结咱们，谁也不敢给咱们脸色看。”
除了皇后封氏。
她不敢罚姐俩，可会暗戳戳折腾她们，即便不弄死金莺玉燕，也要将她俩怀孕龙子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暗沉的夜色笼罩整个佛堂，不远处凤仪宫里灯火辉煌，更映得金莺玉燕面容沉寂在阴翳里。
玉燕在黑暗朦胧中小声哼唧，发自内心地簌簌颤抖。
“金莺，你就不怕吗？”
“怕？——你早干什么去了？吹蜡烛吹灯的时候，你怎么不扯住皇上，打开门让封氏进来呢？那时候你不知道怕？”
金莺刻薄地嘲笑玉燕：“现在知道怕了？告诉你，当初皇后娘娘有多信任你我，现在她就有多恨咱俩。既然迟早要闹掰的，想开点，想办法活下去，才能有咱姐俩的出头之日。”
玉燕不说话。
金莺咬着牙，露出恶狠狠的冷笑。
【春秋大街，秦督主府】
在外面扛了一天一夜的秦督主大人，现在十分头痛。
崇王再次遇刺的案子，因为雪甲小郡王的昏迷而暂时搁置。他昨日早上刚送了“解药”去敬亲王府，又忙活了一整天秋日宴的安排，眼看日子临近，该准备的也准备了，实在找不到不回府的理由。
而偏偏十分凑巧，往日排队邀秦督主赏脸赴宴，今晚居然一个宴请他的官人都没有。
连李侍郎等一众走狗狐朋，今天也跟打了地洞的老鼠似的，一个也没出现。
所以，他无可奈何，不得不让人赶着马车回自己的秦督主府。
刚进府，就听说督主夫人今天出门去了城外，到现在还没回来。
披着火狐裘氅的高大身影僵立在中庭，秦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起一颗心，半晌才皱着眉：“出城了？”
回复他的是小康公公，点头道：“夫人说，想出去散散心。”
“散心？哼！”秦领心中冷笑，说到底，她还是没把他当自己人。
恰在此时，又有管家来报：“大人，宫里有人送了信来。”
秦领扫了一眼管家：“嗯，拿进来。”
读完字条，秦领眉头蹙得更深了，这帮皇宫贵人还真是能折腾，一天天的没哪天消停。
越想越头疼，秦大督主晚饭也不太想用，只坐在书房里发怔，粗大手掌曲起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书案桌面。
铜漏滴答，声声入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督主终于停下敲击指节，站起身，似是打算走到院中，却恰好听见远处车马声。
车轮滚动，碾在砂土和砖石地上发出轻重不同的沙沙声，马蹄轻触地面的踏地声，侍卫甲胄和腰刀佩剑轻微磕击声，还有不多不少人的呼吸喘气声，甚至，夹杂在一切嘈杂声音中，一个清甜柔和的女子声音。
秦领自动过滤掉赵瑟蜀琴甚至幼小的小银公子叽喳，只竖着耳朵，立在微风中倾听。
“赵瑟，让马车加快点。”
“夫人放心，已经到府门口了，不必着急。”赵瑟的声音。
“天太晚了，这时候回来……”陈小圆喃喃。
“放心吧夫人，”蜀琴傻乎乎道，“大人这几日肯定在外面公务，不会回来的。”
陈小圆没有回答，只道：“车马再快些。”
马蹄哒哒似乎更加轻捷，而秦领一颗心也跟着猛然蹦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