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排挤在一起，缩在角落里看了秦府老管家演一出“督主府卸磨杀老驴老奴心里苦”的闹剧，正是登云城外摆摊卖馄饨的小老板张氏夫妇。
要不是看陈小圆镇定自若，当机立断提出“用赃银换身契”，张氏夫妻二人几乎要给秦督主府这幕“见面礼”吓昏了。
等等等等，他们看清从容应对的主母夫人，居然是几个月前救助的那位陈小仙姑，简直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陈小圆这会儿也才看清，原来赵瑟所说“故人”竟然是张老板夫妻俩。
“张婶，张老板，你们——你们怎么来了？”陈小圆吃惊得嘴巴能塞下鸡蛋。
毕竟她到这个世界上也才几个月，除了小师弟，几乎跟谁都不太熟。她猜过一千遍老熟人是谁，就是没料到秦领居然把张氏夫妇挖来。
张氏见秦府主母出言，才敢相认：“.…..当真是小仙姑？”
张老板揉揉老眼，定睛仔细看，果然是陈仙姑。
几个月不见，陈小仙姑早已褪去了面黄肌瘦病恹恹的模样，更没了原先惶恐警惕之色。如今她不仅朱唇玉容，衣着华贵，就连眼神中都透着几分果敢和沉稳，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张婶拉住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喜道：“小仙姑当真遇上贵人了，养得葱白似的水嫩。”
见陈小圆过得好，二人也放下心来，这才放松了戒备心，和陈小仙姑聊起了家常。
原来，自从陈小圆带着小仙师离开之后，张氏夫妇继续在城门外摆摊卖馄饨。
后来因几次陈小圆带着秦府侍从和辑事厂番子照拂生意，小小馄饨摊生意热火，地痞流氓忌惮辑事厂势力，无人敢来收保护费，所以他们渐渐攒了不少积蓄。
张氏夫妇商量着年纪也渐大，打算收了城外摊子，在城内盘个小铺，做些轻省些的营生。
恰好此时，有人找到他俩，说是城里有一富户想要找合适稳妥的夫妻做管家，问张氏夫妇可有兴趣？
张老板大半辈子劳碌卑微，不敢轻易答应，可来人却说是故人引荐，让他们今日上门见过便知。
张氏惊喜道：“原来是小仙姑引荐，给这位大人家里做管家？瞧这位秦大人府上门第森严，府院深重，想来非富即贵，也不知我们夫妇能不能做得来，当不当得起这么大的家！”
一番话听下来，陈小圆也颇为意外。
她完全没想到秦领会让人找张婶夫妇俩来做管家。
蜀琴在一旁帮忙说话：“大叔大婶不必担忧，我们秦大人最是和善慈祥，这府邸建起来也不过几年功夫，大人多数时候都在宫里、衙门办公，并不常回来。放心吧，您们只要管好府院仆役，调度人手伺候好夫人便可，并不用亲自动手劳作。”
秦大人……和善？慈祥？
陈小圆瞪大了眼，蜀琴你认真的吗？你哪只眼睛看到秦大人“和善”了？
不过，看在赵瑟都跟着点头的份上，她把话又咽了回去。
陈小圆已经有几分了然。
“张婶张叔，且不说别的，管家之职便相当于管理一铺子生意，您二位多年经营，绝不会让大人失望。”陈小圆想起刚刚被撵走的老管家，继续道：“最关键的，大人需要的是忠心可靠的人选。”
赵瑟马上道：“只要二位忠于职守，大人府邸便是二位颐养天年最佳之选。”
这句话正中张氏夫妇心口，他俩对望一眼，默默叹息。
这……何尝不是他们所想？
终于，张氏代表她夫君点头：“小仙姑宅心仁厚，老妇不会看走眼的。既然小仙姑如此说，我们夫妇便先做一段时候，若是做得不好，请大人撵我们走。”
陈小圆笑道：“二位是小圆的恩人，酬谢二位还来不及呢，秦大人怎么会赶人？”
蜀琴道：“既如此，便说定了。二位随我来安顿，先瞧瞧给二位准备的厢房。”
赵瑟道：“我叫赵瑟，她是蜀琴，俱是夫人的大丫鬟。等下我把府中仆役丫鬟黄门都集中在一起，见过新管家。”
张氏夫妇没想到这回寻事如此顺利，且有故人陈小仙姑是当家主母，他们又是喜又是忐忑，连连称是，给陈小圆行了礼，很快随蜀琴去安顿了。
望着张氏夫妇远去的身影，陈小圆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浅，显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茫然。
赵瑟奇怪道：“夫人难道不愿意他夫妻二人在府中做事？”
明明督主大人派了好几拨人，连续几个月探查这对老夫妻的底细，确认了是一对老实本分的夫妇，夫人怎么可能不满意呢？
陈小圆闻言，摇摇头：“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意外罢了。”
这座督主府是秦领的私产。他原本跟着三皇子进京之后，一直住在皇宫大内，直到前几年在京中任职，才搬出宫外，置办了一处私宅。后来当了正乾辑事厂督主，自然不能显得太过悭吝，便又置换了春秋大街附近的一套三进三深府院，前厅后院带花园，规规矩矩地摆出督主派头来。
如今细想起来，秦领算是念旧之人。
老管家本是老家带来的老人，即便行动做事不规矩，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甚至丫鬟不愿帮他濯洗贴身衣物，他都能一直大度不言语，算是仁至义尽。
但是陈小圆没想到，自己被架到凤仪宫那回，老管家知情不报，真触怒了秦大太监。
也许秦领那时候才下定了决心，要更换大管家。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秦领竟然找了她的恩人来治家。
以他的能力眼界，找个跟田央刘白之类忠心耿耿的手下来管家，并非难事。
陈小圆有些莫名：“大人可能误解了，这两位……只是于我有恩，又不是再生父母——”
想用张叔张婶的性命要挟她、圈住她，似乎并不可能。
“夫人何必多想。”赵瑟见她怔忪，劝慰道：“督主府里都是大人的人，来两个夫人的故人，岂不是好事？”
陈小圆愕然。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满府皆秦领亲信，就连二十四小时伺候她的赵瑟蜀琴，虽然贴心为她着想，可也一字不落将她的事全都报告给秦领。
所以，她见到局外人张氏夫妇才觉得分外亲切，隐隐有种自己人的松弛感。
“赵瑟，你刚刚说让他们夫妇俩在这颐养天年——这是何意？是督主大人的意思吗？”陈小圆不解。
赵瑟垂着单眼皮：“夫人，督主大人查过，他们原本有个孩子，在十岁上得了痢疾没了，从此再无子嗣。”
陈小圆明白了。没有孩子傍身，张氏夫妇老来无人照拂，必晚景凄凉，所以倚靠在高门权势庇护下，反倒是最好的保护罩。难怪赵瑟一说，他们二人便彻底定了心。
照顾两个老人晚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承诺。
陈小圆咬着下唇，茫然更甚。
虽然但是……难不成大太监是真的为她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