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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头一紧,身子一歪,她被那人揽在了怀里。

他的胸膛宽阔结实,透过华袍温暖着她微凉的脸颊。

那人问她,“小七,你可是个守信的人?”

她说,“若公子守信,我便守信。”

“自然守信。”

“那公子便要认盟约。”

“我认,但你在万福宫应过的事,你也要认。”

“但我并没有应过什么。”

“你叫了‘母亲’。”

“是公子与我交易,答应医治魏公子,我这才应下的。是交易,不能当真。”

“应下便是应下了,不分交不交易。”

小七蹙着眉头,“我从未见过公子这般霸道不讲理的人。”

那人笑,“你自己应过的事,我没有迫你。”

小七暗气暗恼,用力推开了那人,“公子算计旁人,也算计我。”

那人不肯承认什么算计她的话,“小七,你我之间的盟约我仍旧认,但你是母亲认定的王后,你也要认。”

小七梗着脖子,委屈巴巴地瞅着他,一汪的水在眼里咕噜咕噜打着转儿。

为了一个皆大欢喜,为了一个简单的交易,她就似一只小兽,毫无防备地掉进了那人的陷阱里。

满心的委屈不知该向谁诉,只是瘪着嘴巴,骨碌碌凝着泪,哝了一声,“公子欺负小七。”

那人俯首去拭她将下未下的眼泪,那修长无一丝瑕疵的手被她的眼泪洇得湿漉漉的,他温声哄着她,“小七,我疼你,我会好好疼你。”

“你有我,也有了父亲母亲,阿蘩也不走了,我们一起疼你,不好吗?”

不好,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诓了她,骗了她,就一点儿也不好。

他连夫人都好几个,以后美人姬妾也只会更多,愈发一点儿也不好。

“我不欺负你,我信你,护你,再也不欺负你。”

那人一声声哄着,恨不得把他的心肝都掏出来给她看,“那两位会有自己的归宿,以后的兰台与燕宫,都只有你一人,好不好?”

一重重的阴霾豁然化开,好似拨云见日,心里透亮亮的。

若是如此,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再没有青瓦楼,把青瓦楼建成桃林老宅,好不好?”

小七讶然,公子竟肯为她做到这般地步吗?

大周后说,孤见远瞩把最爱的绯色给了你,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他独爱这个颜色,就似独爱木兰一般,如今他却肯在兰台为你遍植山桃。

不止如此,他还要在兰台建一座桃林老宅。

哦,他要把桃林搬进兰台。

那她何必还心心念念的要再回桃林呐?

也许他果真是个长情的人。

小七忍不住仰头问他,“公子怎知桃林老宅什么模样?”

那人笑,一双凤目里盈满了宠溺,“你告诉我,我便知道。”

小七余气未消,因而说道,“我不告诉你。”

那人依旧笑,好似什么都难不倒他,“我早就命人快马去了桃林,约莫月底便能回来。”

从蓟城快马至燕关,进入魏境再经大梁至桃林,最快也要一月,原来他早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那人又道,“昼夜赶工,至迟四月末便能住进去了。”

小七心潮澎湃,竟然那么快吗?

那人还说,“西林苑都归你,你愿养麋鹿,便养麋鹿。愿养猎犬,便养猎犬。你愿种花养蚕,捕虾捉鱼,全都由你。”

那人言辞恳切,目光甘和,小七眼里渐渐生出光来。

兰台有多大呀,兰台光是一个西林苑就占地千亩。听说西林苑原本便是天家的园林,那里矮山溪流,秀木成林,那人竟也要把西林苑给她。

小七顺着那人的话,不由地又被那人牵着鼻子走了,“可我不喜欢那些狼犬。”

那些青狼猎犬嚎的嚎,吠的吠,成日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她天生害怕那些东西,她才不想养,最好把他那些铁笼子里的也全都处理掉。

那人含笑凝睇,“那便把狼放了,猎犬也全都送走,好不好?”

小七这才破颜一笑。

好呀。

好呀。

那便没什么不好的。

不,也有不好的。

她说,“我不能负了心里的人。”

那人笑,“是我。”

“你心里的人是我,要带你去江南的人也是我。”

上一回他还说那个人是谢玉,如今竟说是自己了,小七问他,“你会带我去江南吗?”

那人以额相抵,“这天下的疆土,我带你走个遍。”

小七信呀。

他素有大志,又有韬略,将来这天下的疆土都要收入囊中,带她走个遍,实在是易如拾芥。

他还说,“将来入主王宫,宫内亦为你遍植山桃,为你辟桑田溪流,为你建桃林祖屋,好不好?”

好呀。

好呀。

那便再没什么不好的了。

只是过去的事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糊里糊涂地应下又算什么呢?

必得什么都记起来了,也什么都想清楚了,才能应他呀。

小七认真道,“我还要好好想一想。”

那人心正气和的,不急也不躁,“我等你。”

他说等,便是会等的。

虽知道他是一肚子的坏水儿,但心里就是认定,他一定会等的。

听见“吱呀”一声,那古老厚重的金马门被虎贲军用力推开,策马飞舆,将青石板踏出参差不齐的声响,偶尔有马咈哧咈哧的声音撞进耳中。(策马飞舆,即驾马车疾行,出自《吴越春秋·勾践归国外传》:“车驰人走,越王策马飞舆,遂复宫阙)

哦,已经出宫了。

小七破颜,“但为公正起见,在我想起来之前,公子仍要守礼。”

那人点头,又开始哄她,“亲我一口,我便应你。”

小七才不肯,往后一仰,凝着眉头嫌弃地望着他,“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那人也不恼,反倒是退让一步,“那便叫我远瞩。”

小七想,远瞩是他的字,除了燕庄王与大周后,再没有听过谁还敢直呼这两个字的,再没有了。

但叫他远瞩就似唤大周后为母亲一样的难。

她低眉暗暗咬着唇,踟蹰许久都开不了口。

那人目光灼灼,悬悬而望,软语温言地鼓动她,“小七,你叫一声。”

想起不久前她初初醒来,曾问他,“我该叫你什么?”

那时那人温和地笑,要她叫“远瞩”。

那时小七亦是不肯的,她说,“他们都叫你公子,我也叫你公子。”

但那人说,“你与他们不一样,你就叫我远瞩。”

如今小七知道,在公子许瞻的心里,她与旁人的确是不一样的。

罢了,罢了,若看成交易,便没有什么难的。

小七心一横,朱唇一张,正要开口唤他。

乍然马车骤停,车身一晃。

她没有防备,一头撞进了那人的胸膛,撞得她头昏脑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