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平静的悲伤
西条绫人看着半空着的图片，头部血肉模糊的男人。下一刻，他也跟清见知夏一样冲入厕所里呕了出来。
他明白系统说的意思了，确实，即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医生来了，也无法救助已经死掉的人。医术是用来医治疾病的，但是死亡不是一种病。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洗手台前，镜子前倒映出少年略显苍白的脸色。
西条绫人咬咬牙，像是不甘般重重砸了下洗手台。
这个世界太恶心了，清见知夏到底做错了什么？他突然有些无法面对对方，他不敢想象对方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男女厕所是一墙之隔，在他面前玻璃的后面，少女或许也怀着同样，不，是更悲伤的情绪。
这是一墙之隔，而她跟自己的父亲也是一墙之隔，隔开了彼此。
他收拾好自己，走出去才发现清见知夏已经出来了，他坐在她的旁边默默等待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外的灯光由红转绿，座椅上，西条绫人的心沉入谷底。
从系统那已经提前一步得知了清见父亲的死讯，但是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护士们还在里面整理仪器，而主治医师走了过来，跟旁边另一位医生交谈了一下。
“抱歉。”医生看着座椅上的两人，眼神里有些许歉意。
他已经是大阪这边比较有名的医生了，但是再怎么厉害也救不回来伤的这么重的男人。
“辛苦了，医生。”西条绫人低声道。
清见知夏此刻六神无主，能作决定的只有他一个人，尽管他并不是清见家的，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接下来的一套流程，都是由西条绫人帮清见知夏处理，等到处理完后，时间已经来到深夜，然而事情还不算完，清见父亲的尸体回头还要火化等一系列流程，葬礼，乱七八糟的。
这还是西条绫人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疲惫感，无力感慢慢涌上心头。
少年按了按眉心，长舒一口气。
“先走吧。”他望向眼里失去高光的清见知夏，如今对方的这种状态让他更加担心，“剩下的事情得到明天才能解决了，已经很晚了。”
“嗯......”清见知夏有些茫然的看向他。
西条绫人拦了一部出租车，车上他打电话给了清见父亲的房东，没想到对方一直等到深夜都还没睡。
通完电话后，他注意到有几条信息，雪野由希的，矢口夏子的，都是来问清见家的情况。他顶着烦躁的情绪，快速把情况向几人说明。
雪野由希几乎是秒回，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清见知夏，对方猝不及防下遭受这么大的打击，她害怕闺蜜的情绪开始崩溃。
出租车带他们来到一处宛如城中村的地方，破破烂烂的街道小巷，车子已经无法开进去，西条绫人付过钱后带着清见知夏徒步走进。
望着肮脏污秽的地面，旁边时不时传来一阵恶臭的下水道，几栋老旧不堪的公寓楼挤压着，有一种很浓郁的，压抑到窒息的感觉。
清见父亲就是在另一头出头被砸伤的，现在那边已经被封锁了，出租车司机带着他们从另一条路过来。
一个大腹便便，头发微秃的男人此刻正蹲在破旧公寓楼的台阶上，见到两人过来，艰难的从地上站起。
“是悟郎的女儿？”
“房东先生，你好。”西条绫人主动往前了一步。
有些臃肿的男人听见他的声音望了过来，这个声音就是刚才电话里跟他通话的人，再看看现在清见知夏的状态，他也有些不忍心再继续跟对方搭话。
西条绫人从房东手里接过钥匙，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房东沉默的目送两人走上公寓，从口袋中掏出一包香烟。清见悟郎跟他平时的关系很熟，在他这里租了很久了，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喜欢过来他这边喝喝酒聊聊天。
他清楚清见家到底有多困难，所以平时清见悟郎拖欠房租的时候，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可惜......
西条绫人打开出租屋的门，里面只有十几平的样子，逼仄的空间让人难以想象怎么在这里长时间生活。但是据西条绫人所知，清见的父亲已经在这打工了很久了。
或许独居男人，每天工作很繁忙，此刻房间内有些杂乱，西条绫人注意到桌上还有吃剩下的快餐没来得及收拾的。
“你先休息一下吧。”少年低声对着清见知夏说道，随后让对方坐在相对干净的榻榻米上，自己开始清理起房间内的垃圾。或许是需要做点什么，才能转移自己内心悲伤的情绪。
清见知夏一言不发，跟在他的后面，机械般的整理桌子。
西条绫人扭头看了对方一眼，少女沉默寡言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安。
他们来的匆忙，晚饭本来就没吃，还都在医院呕了，此刻早已腹中空空，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上哪去找吃的。或许会宵夜店，但也不会开在这么偏僻的位置，好在房间内还有没吃的泡面。
西条绫人注意到清见父亲是一次买了两箱的泡面，有一箱已经吃完了，还剩下半箱。他从里面拿出两个，煲水，煮面。也顾不上吃泡面健不健康，不止是清见知夏，他此刻也没什么食欲。
“谢谢，西条君。”
安静到让人觉得呼吸大声都不适的房间里，清见知夏轻声道。
正在泡面的西条绫人动作一缓，眼帘微低。
“没什么......”
煲水的水壶发出咕隆咕隆的叫声，白色的水蒸气从顶上的小孔处喷出，待到它彻底平静下来，西条绫人才拿起来，把滚烫的热水倒进泡面里。
要做的事情很多，至少现在还不能感到疲惫，西条绫人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会帮助对方到这个程度上，陪着对方大晚上跑到大阪的医院，又帮她处理起这种事情，或许只是因为对方太过可怜了吧。
这种事情如果换做在自己身上，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
“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可以联系的吗？”西条绫人将泡面端了过来。
“基本没有了。”
清见知夏双目无神的望着桌上的泡面，一点食欲都没。
他们家以前很有钱，但是衰败之后，亲戚们对他们家都避之不及，当初借钱的时候都借不到，眼下自然也不会来帮忙处理这烂摊子。而家里年长的老人也早就去世了，清见家现在只剩下她一个。
听到少女的话，西条绫人更加沉默，但还得打起精神安慰对方：“总之，先吃点东西吧。”
他没有说什么会好起来的屁话，清见知夏已经这样了，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父亲没了，母亲病危，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也不会改善清见家的情况了。
清见知夏默默的将叉子拿起，开始进食，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失去了活力，只是在简单的重复着进食，咀嚼，吞咽这一系列动作。
西条绫人也顾不得她了，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清见父亲去世，医院会开一个死亡证明，这个证明需要他们明天去拿，拿到手后还得去一趟殡仪馆火化尸体。
本来在火化前应该还有个葬礼的流程，但是清见知夏刚才都说了没有能联系的上的亲戚，所以他也不清楚到底要不要办。
“葬礼什么的......”西条绫人组织了一下语言，欲言又止道。
“......不办了吧。”清见知夏低着头，默默吃面。
不大的房间内，只有两人吃面的声音。等到吃完之后，西条绫人主动拿过垃圾到外面丢掉。
今天太晚了，他们过来的时候连衣服都没带，而现在这个点外面肯定也没开着的服装店了，只能等到明早再去买了。
倒垃圾的时候，西条绫人特意绕了个远路，走到外面的711便利店买了点简单的洗漱用品之后才回去。
出租屋内，清见知夏似乎已经振作起来了，将桌子收拾好。由于清见父亲是独居的关系，出租屋内只有一套被褥，少女不假思索的看向刚回来的西条绫人。
少年一下子就明白她想说什么，抢在她之前开口：
“你睡床上吧，我今晚随便应付一下就行。”
犹豫片刻，少年补充道：“明天还有事情需要伱签字什么的，还是先养足精神吧。”
清见知夏抿了抿嘴，点点头。
忙活了一晚上，两人都疲倦的不行，即使是这样，他们都丝毫没有睡意。
清见知夏乖乖的躺了进去，西条绫人关上灯后，靠在墙壁坐下，心不在焉的刷着手机上的资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西条绫人刷的有些累了，打了个哈欠。
“西条君......”
黑暗寂静的房间内，少女轻声唤道：“你可以过来吗？”
西条绫人迟疑了一下，想到少女此刻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靠了过去。
清见知夏怯怯的掀开一角被子，邀请少年进来，西条绫人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躺了下来，但是没盖被子。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褥上，只有被子作为最后的距离将两人隔开。
西条绫人盯着天花板，心情复杂，他听到了旁边少女细微的抽噎声。在之前跟她去医院看母亲的时候，对方没哭，知道自己父亲出事，在来的路上也没哭，即便是在医院看着医生告诉自己，父亲已经死亡后，清见知夏还是没哭。
终于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忍不住，麻木的情绪，逐渐被悲伤所冲刷。
等到哭累后，她终于睡着，但是西条绫人还没有，他突然有些茫然了起来。
或许是感觉到自己的旁边有个温暖的地方，能够让人下意识的心安，清见知夏睡着后，慢慢的靠向西条绫人，而他也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