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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员外与其夫人走后,萧玉观察四周动静,轻轻地唤了声:“师父。”

她席地而坐,身姿端端正正,玄真子心中极为疼怜:“徒儿受苦了。”

他这一生未曾娶妻,无儿无女,是以将几个徒弟当做儿女教养,小鱼儿是唯一的姑娘,他自是更加心疼的。

“师父莫要皱眉,徒儿没事。”

萧玉笑了笑,似聊家常一般问道:“方才一路过来,师父可有发现可疑之人?”

“是有几个鬼祟之人,不过……”

“道长。”

涂府管家去而复返:“我家员外和夫人邀道长入府一叙。”

……

时隔三年,萧玉再次入狱,心境却有所不同。

父亲戎马一生战功赫赫,无端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临死前却要她对天发誓,改名换姓永远不许回京城,永远不许找那个人报仇。

她应了。

年少时便倾慕于他,盼望着与他结为夫妻琴瑟和鸣,而他却踩着董氏一族的尸体,从备受冷落的晋王登上东宫储君之位。

论手段,论狠毒,她自是比不得他的。

阴冷、潮湿的地牢,馊饭冷汤,夜晚窸窸窣窣的鼠影,无一不在敲打她的脊骨,令她夜不能寐,尊严尽失。

如今,无人前来看笑话,她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还算自在,只盼事情早些出现转机,捉住真正的凶手,叫涂蓁蓁九泉之下瞑目。

午时,送来的饭菜无毒。

想必是她“自首”得突然,凶手想灭口,还未寻到机会,用过午饭,她盘着双膝打坐,静候日头落下。

狱中清净,任何一丝动静无处遁形,是以,她睁开眼望见站在牢门前的高影时,心头猛然一紧。

若是凶手,身手必定不凡,看守的狱卒怕是已经被迷晕,论武功她不是对手,可想要活下去,法子多得是。

右手指尖闪过一抹寒光,师父临走留下的银针,可试毒,亦可做武器使。

当初为了练习飞针,手指被戳得血肉模糊,也才勉强扎进墙面半寸,人为血肉之身,不可与硬墙相比,以她如今的功力,此人不死也要落得个半残。

良久,对方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萧玉也在揣度此人究竟想做什么,却听见他沉沉矜贵的嗓音。

“果真是你!”

——

安乐侯年轻时气盛,与夫人大吵了一架,便负气外出寻欢,岂料那夜中了招,便有了一私生子,名为无陵。

若是良家子还有说法,可偏偏由一娼妓所出,安乐侯夫人无论如何也不接纳,安乐侯惧内,又与那娼妓并无感情,便命人给了些钱财打发了。

京中知晓赵无陵身份之人无几,萧玉便是其一。

不,不是她萧玉,而是董婉婉。

赵无陵及冠时,董婉婉方才二八不足,她只知安乐侯有一私生子却从未见过,那日京中阴雨绵绵,她本不喜雨天出府,听闻晋王已至京郊汇英亭,她心中万分欣喜,氅衣未披便匆匆出了城去。

赵无陵位于晋王左侧,着长袍束高冠,清冷气质独树一帜,形容甚为俊美,却隐隐可见病态。

董家三代为将,女子亦可抵半儿,董婉婉自小耳濡目染,眼里只容得下孔武有力的健壮男儿,赵无陵这位病美人,恐经不住她一拳便要吐血倒地罢。

汇英亭中皆是世家子弟,大都在朝中有一官半职,对她这个骄纵跋扈、不请自来的千金大小姐极为不满,字里行间都在讥讽她不配与他们为伍,更有甚者直接开口赶人。

那时她脸皮比城墙厚,全都骂了回去。

两头都不好得罪,晋王假意缓和两句便作罢,见状,她的心口无端勾起一股怒火,将矛头转向全场唯一没有开口之人。

“放肆,你是在看本小姐笑话吗?”

病美人噙着一抹笑,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色,答道:“无陵不敢。”

事后她才恍然,原来那病美人就是安乐侯的私生子,后来晋王一路运筹帷幄,直至入主东宫,都不曾见赵无陵身影。

能坐在晋王身旁议事之人,想必不是简单之辈,如今晋王得势,赵无陵应当步步高升,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才对,怎会出现在千里外的江宁镇?

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公子认得在下?”

许是没料到她竟装作不识,赵无陵顿了顿,笑回道:“自是认得,如今整个江宁镇贴满了你的通缉令。”

他故作配合,萧玉悄然松了口气,见故人,必要提及往事,她不愿。

况且,赵无陵算不得她的故人。

看他这身装束,并非衙门中人,既不是来断案,她自无话可说,低下头旁若无人地把玩着银针。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防备。

赵无陵突然在江宁出现,难免让人怀疑他此番出现的目的,她此前与人结仇太多,记不得是否开罪了他,保不齐人是来报仇的。

搁三年前,若有人来寻仇,她定是任其砍杀,可如今不同,她已有了生的念头,不想死了。

牢中昏暗,无人知晓她的心思。

赵无陵眉眼微挑,曲指,叩了叩满是铁锈的牢门,闷闷作响。

“吃了人命官司还能这般淡定,不愧为将门之女。”

“哦,赵某怎的忘了,董小姐身上不止一条人命,区区员外之女,想必董小姐不会放在眼里。”

——

玄真子来时,发现爱徒手指千疮百孔,暗红的血滴了一地,沉稳了一辈子的老者恨不得化作苍蝇飞蛾扑进牢中去。

“哎哟我的鱼儿,你这是多不小心,把自己扎成这样,快过来让为师看看。”

萧玉正出神,玄真子一嗓子将她思绪拉回。

垂首望去,竟是满手鲜血,她怎没觉得疼?

撕了片衣角裹住扎伤的手指,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

“徒儿平日懒惰,练习不精,这才伤了自个儿,师父不必担心,并无大碍。”

“对了师父,事情可有进展?”

她有意挑开话题,玄真子只好顺着她,毕竟事有大小,抓住真凶为徒弟洗清冤屈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