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李昭与流苏的对话被景远给听见了，以为流苏就是董婉婉，便在夜里对流苏下杀手，覃风本不想杀他，如今也不得不动手。
所幸流苏伤得不重，休养一些时日就能恢复。
赵无陵没有细问此事，倒是关心起另一件事，问道：“打算何时回京？”
“过些时候吧。”
覃风囫囵应付，随即歪过头逃避，当下的情况，他想回去也回不得。
闻此言，赵无陵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此次到烈城来，你是想见见旧时友人，还是想让昭王为董家翻案？”
早习惯他的冷嘲热讽，覃风不冷不热回道：“与你无关，少管。”
“呵呵。”
赵无陵拂袖睨他，稍有愠色。
“本侯为了你，解决了唐代秋和关昂这两个后顾之忧，你一声感谢也没有，还大言不惭地说与我无关，真真是叫我寒心呐，救你这么多回，你的良心哪里去了？”
覃风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你在意的，是能为了家族舍弃你的楚之江，是空有仁义而无抱负的昭王.......”
倏地，一双褐眸渐渐染上恼气，沉声冷厉：”你逢难的时候，他们在何处？你将死之时，是谁救了你？你胆大包天在东宫杀人被禁卫军追杀时，又是谁冒着风险将你救出？你当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可折腾，没有我，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些没良心的话？！”
字字珠玑，质问得覃风哑口无言。
从前，他只认为赵无陵屡屡救自己，必定有多图，即便是方才，他也这般认为。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自李英玉以后，他再不敢相信任何情分，尤其是唯利是图的谋臣赵无陵。
可此刻，他竟陷入深深的自责，自责刚才自己口不择言，那般戳心的话，赵无陵一定是伤心了，才对他步步逼问，句句斥责。
自责过后，便是无尽的失落。
一个无故对他好的人，居然不求回报，更可怕的是，至今，他还不清楚赵无陵的真实身份。
真的只是安乐侯的私生子吗？
来自良州却死也不肯离京的生母，真的只是一名低贱的妓女？
赵无陵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观察他，见他垂着脑袋毫无反应，便没来由地更加生气。
“你……”
扑通。
带着怒意的褐眸瞬间凝固，内心聚拢地盯着脚边跪着的人。
“你这是作甚？”
“我错了。”
覃风跪得板板正正，愧疚地认完错后哐哐磕了两个头，毫不犹豫，绝不迟疑。
“实在对不住，是我无礼了，以后定当知恩图报，谨言慎行，我错了，真心知错，您要打要骂，我绝不反抗，也毫无怨言。”
“……呃。”
赵无陵一脸错愕，这人变脸也太快了，刚才还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现在竟被夺了舍一般卑躬屈膝。
如此吊诡的行为，叫他哭笑不得，却又因为这一跪，一肚子的怒意竟渐渐散去。
这般模样，乖顺得像只顺了毛的猫，赵无陵顺势坐在他的位置上，并没打算让他起来说话。
身子微微前倾，俯身瞧着他：“你当真知错了？”
“是，当真知错。”
褐眸敛了敛，身子后仰着问道：“你刚才，为何突然嗔怪我？”
他此次来烈城，并非是为了让李昭殿下替董家翻案，李昭现如今过得如履薄冰，别说为忠臣正名，就连自己的一世英名都险些难自全。
只是，他不想当赵无陵的面提这事，便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每次杀了人，我的心情都不大好，这点您是知道的，只不过这回我没能控制住自己，实在抱歉，我以后一定小心说话，三思而后行。”
顿了顿，他又道：“多谢小侯爷替我除掉唐代秋，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态度倒是诚恳，赵无陵盯着他打量半天，瞧不出一丝异样，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起来吧。”
“是。”
站起身后，覃风仍旧恭敬地站在原地，赵无陵头更疼了。
“坐过去。”
“……诶。”
二人就这样交换了位置，椅子冰凉，唯一的好处在于，一屁股坐上去后，意识变得清醒不少。
屁股还没坐稳，赵无陵又发出一问。
“你来烈城做什么？”
来之前，已经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覃风回答得也是很干脆利落。
“听说东王陵就在烈城，陵墓中有长生不老药，我便想来瞧一瞧，到底是不是真的。”
赵无陵睨他：“可是看见了？”
他摇头，道：“没有，不曾找到东王陵的位置，长生不老药也没看见，倒是见了被屠杀的村庄。”
赵无陵含眸，眉眼噙笑幽幽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所看见的，真相并非你所看见，你听见的，真相也并非你所听见。”
覃风拧着眉头，思忖他的话中所指。
“不必费神多想了。”
赵无陵打断他的思绪，感叹道：“真是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你，有人千辛万苦地寻你，却不得方法，我不希望你在此，你却又平白出现，实在是有趣。”
闻言，覃风放下茶杯。
“谁寻我？”
“楼渊。”
“他寻我做什么？”
“他已经找到古哈丽公主。”
“什么？！”
覃风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难怪他这些时日心里总是不安，原来是古哈丽出了事。
赵无陵直言告知：“古哈丽已经答应回柔然王庭。”
这个结果覃风并不意外，古哈丽要想留在京城，除非一直藏着不被找到。
命运使然，古哈丽不得不回王庭，王庭犹如龙潭虎穴，她能应下，想是已经有了应付之策。
他淡定地再度拿起茶杯，问道：“既然楼渊要回王庭，他还寻我做什么？”
“古哈丽公主答应回王庭的条件是，要你也一起去柔然。”
赵无陵深深地看着他，紧蹙的眉眼尽收眼底，本是郁结的心思突然就释怀了不少。
“你若不想去，我出面替你拒了就是，楼渊没本事强押古哈丽回王庭，太子殿下有。”
覃风忽地一哂，黑眸沉沉地凝着地面。
“我要见古哈丽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