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地牢出来之时，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金陵，皎洁月色落在长公主府静谧的花园中，朵朵盛开的娇花随着晚风送来阵阵芬芳。
言星沈沉默着跟在蹦蹦跳跳的梁月落身后，瞧着她抬手摘花，瞧着她跳起打叶，像是十二三岁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一样，天真烂漫。
可是哪有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害怕自己的？
言星沈目光中藏了点希冀，深深掩于眼眸中，不露半点痕迹。
方才失控了，不知道有没有吓着？
如此想着，言星沈快走两步，与梁月落并肩而行，“梁小姐，今日谢谢你了。”
梁月落嫣然回眸，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不谢不谢，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啊。”
她笑得灿烂，眉眼弯弯，两颊的酒窝盛满了甜蜜。
言星沈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的不是。”
瞧，正常的大反派还是很讨人喜欢的。梁月落默默腹诽道，口中却是奉承不断，“晓得啦，谁还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呢，小言公子不必在意。”
她说着，眼中调皮之色一闪而过，下一秒脚下故意一滑，整个人跌入言星沈的怀中。
“哎呀呀，我脚滑了。”她眨巴着眼睛，狡黠的看着言星沈，双手攀在言星沈脖子上，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姿态。
可是她的目光却是坦然极了，甚至带了些许揶揄之色。
“梁……梁小姐。”言星沈喉结上下一滚动，温柔的气质似乎染上几分靡靡之色，连说话都哑了些许。
“唔……我好了。”月色撩人，男色更撩人啊，她费心费力吧啦半天，结果连吃个豆腐都不能心安理得。
梁月落撇撇嘴，“方才也不知道是谁，呼啦一下子就把人家抱到旁边去啦……”
言星沈的身体一僵，薄红之色再次染上面庞。
再瞧着面前蹦蹦跳跳往前而去的小姑娘，他忍不住苦笑一声，“真是冤孽。”
话音落，又难掩落寞的低下了头。
而前方，梁月落双手交握在一起，回想起方才那微烫细腻的触感，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了大大的弧度。
***
地牢门口，顾阳长公主和许子言一前一后站着。
晚风徐徐，两人的表情皆是有些错愕。
“竟然就这样控制住了？”许之言低头，看着双手中闪闪发光的银针，陷入了沉思，“梁丫头究竟对这小子做了什么，不就是说了几句话吗？”
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我这一手出神入化，活死人肉白骨的针灸之术，竟然还比不得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心理学嘛，他一直以为都是无稽之谈的！
惊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顾阳淡淡的瞥了一脸挫败的许之言，“你也不错了。”
“我不行。”许之言的脑袋摇得“哐当”“哐当”的，似乎想要将脑袋中的疑惑给摇出去，“这让我怀疑自己，从前怎么没发现竟有这样好的效果啊……”
“我也试过的，我怎么不行呢！”许之言咬着唇，甚至想要将言星沈再抓回来好好研究研究。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世上能够治愈心病的，永远都只有感同身受。
道理都懂，可是你眼中的伤痛，你说话的语气，你看向病人的目光，永远都比不上曾经是病人的大夫。
或许有细腻敏感的大夫能够将心比心，可是这是“献舍”般的治疗，往往病人尚未痊愈，大夫也会陷入相同的病情中。
所幸，曾经的梁月落是幸运的。
而如今的言星沈，或许也是幸运的。
这一切落在顾阳眼中，却是觉得异常欣慰。
从前满身扎满了银针，却只能让他陷入昏睡，如今不过是短短几刻钟，他便可以恢复近八成的理智。
再看着神神道道的许之言，顾阳勾起唇，真心的笑了起来，“好了，既然有好转，你的药方也应该与时俱进。”
“知道了。”许之言无奈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你也别再派他出去出任务了，清远侯府世子不能再藏在暗处蝇营狗苟了。”
“你在教我做事？”顾阳凤眸一瞥，许之言便急忙抱头鼠窜。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敢，我这就去研究新的药方。”
许之言大吼着，一溜烟儿从门前跑开了。
顾阳瞧着他的背影，又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我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身后，灵犀拿着披风悄然上前，默不作声的将披风系在顾阳身上。
“我把言星沈置于这样的水深火热中，究竟是对是错？”
西山军马营，皇宫承乾殿，全都是她把言星沈推入近乎毁灭的境地。
可是他既不悔也不怨，只是揣度着自己的心思，默默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殿下，公子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顾阳的目光放远，似有怅然之色落在无边夜色中。
半晌，她嗤笑一声：“我哪有什么苦心，我有的不过是私心罢了。”
究其一切，她只是想要赌一把，赌那个人……究竟能有多狠心。
不是此生不复相见吗？
她将他曾心心念念之人的孩子推到权利漩涡的中央，让这个小孩儿一步步爬上权利的巅峰，成为所有人眼中的谋逆之人，残暴之人。
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让这个小孩儿来做。
只要能打破“此生不复相见”的誓言，她不惜一切代价。
这一会儿功夫，言星沈已经将梁月落送回了梁国公府，并郑重的将一封信交给梁月落。
对上梁月落探究的目光，他微微低头，“这是关于梁国公府暗道的事情，想来青公子最想知道的便是这了。”
暗道？
梁月落眼眸一亮，这也正是她这个“上帝视角”之人想要知道的消息！
“好嘞！”愉快的接过信封，梁月落站在台阶上冲着言星沈挥挥手，“回去吧，我到家了。”
言星沈点头，“今夜之事……”
“放心，我不会同他们说的。”
谁想成为别人眼中的病人呢，即便真的是一个病人，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目送着梁月落蹦蹦跳跳进了梁国公府，言星沈的眼神缓缓沉了下来，压抑在眼中的戾气缓缓攀升，就像是泄洪一般。
舌尖点到牙关，他轻轻开口道：“林鱼的妹妹，解决了吗？”
“已经解决了。”
“合葬吧。”
深入骨髓的毒，即便是知道已经深入骨髓了，他也不愿意再拔出来。
背叛之人，必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更何况，她那“妹妹”何尝不是叛主之人呢？
吃林鱼的，喝林鱼的，为了成为贵人的外室，还是能毫不犹豫的将林鱼献祭出去。
何必再活着。
月光惨白，乱葬岗中，又多了两抹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