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皇宫这种事儿确实不是常见的，好歹皇宫殿宇众多，只有主殿受到了重大创伤，其余的偏殿倒是有些幸免于难。
梁山青领着人搜寻生还者，处处断壁残垣，瞧得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说是李长宁这等外族人，作出这等事倒是有几分说头，可是偏偏是土生土长的十三皇子宋安柏，他就对这地方半点眷念都没有吗？
皇帝，皇后，长公主俱是灰飞烟灭，连一点点残渣都不剩了，被搜罗到一起的贵族家眷也是粉身碎骨，殉了一国帝后。
他试图找到一个活下来的人询问当时的情况，入眼处却都是凄凄惨惨，哭哭啼啼的宫人内监。
正想着，前方挖掘的侍卫们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有人！这下面有人还活着！”梁山青急忙上前，这是顾阳长公主所在的朝阳殿，还有人活着。
“救我…救救我…”虚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是一个清晰的女音。
梁山青上前，黑黢黢的洞口里面，一张被熏得看不清面容的脸上睁着两只盈满泪水的眼睛，瞧见梁山青她显然激动起来，挣扎着仰起头。
“青公子，救我，我的腿被压住了。”
是言轻语。
没想到竟然是清远侯府的人。
梁山青心情有些复杂，清远侯府都没了，言轻语竟然还顽强地活着。
“五皇妃稍安勿躁，青这便叫人救你出来。”
半个时辰后，言轻语被小心翼翼的带了出来，她脸上乌黑，眼泪簌簌掉落，劫后余生的巨大欢喜几乎将她这些年的教养击了个粉碎，她一边落泪一边颤颤巍巍道谢，“轻语多谢青公子救命之恩。”
梁山青稍稍点头，“五皇妃客气，御医已经候着了，不知这底下…可还有人生还？”
言轻语轻轻摇了摇头，“怕是无人生还了，轻语也是巧合下躲在了角落，这才勉强捡的一条性命。”
于是梁山青便不再说话，挥挥手让人将言轻语抬下去。
却不料言轻语欲言又止的看着梁山青一眼，而后问道，“青公子，你可知五殿下去哪儿了？”
宋安梓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她这位结发妻子甚至只见到了他的背影。
“应当是去了望月关。”梁山青轻声回道，“五皇妃不必担忧。”
“所以长公主殿下应当也没事…”
“五皇妃说什么？”梁山青陡然愣住，“长公主…”
言轻语点点头，“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罢了。”
她苦笑一声，“为了让人信服，故而特意叫我进殿侍奉，因此轻语得以在宫中自由走动。”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梁山青接管皇宫尚未来得及疏散被关押之人，因此她们都死在了这场灾难中，唯有言轻语逃过了一劫。
“你…”梁山青欲言又止，顿了顿，“你知道会有爆炸。”
“我听见了，可是我逃不了，只能躲着。”言轻语自嘲的笑了起来，“没有人管我。”
她所信赖的家族，所信赖的夫君，在大厦将倾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想起她，甚至在有机会救她的时候，干净利落的将她作为筹码，送入宫中，留在宫中。
“我母亲亦不在宫中，李佳薇也被四皇子带走了。”言轻语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母亲应当是追着九公主去了。”
此话落，梁山青的手忍不住握了握，“为何？”
他眼神不明的看着言轻语，这位被放弃的贵女此刻说不上优雅，但是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气质。
就好像…拨开云雾见青天。
“母亲喜九公主，于我更甚。”言轻语轻轻摇头，“轻语就知道这些了。”
梁山青抱了抱拳，“多谢告知。”
于是言轻语便被抬了下去，她抬手拭泪，搽掉了脸上的泪痕，抬眼间确实是看到天边云卷云舒，和煦的阳光柔和的打在她的身上。
她突然就觉得格外安宁，那些曾经争来斗去的东西，那些她想要握在手中的东西，一瞬间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死了一次，又重新活了过来。
再抬眼，云霞升上来，她孑然一身，却好像拥有了整个天地。
***
收到梁山青的飞鸽传信时，梁月落等人距离望月关还有一日路程。
“顾阳长公主没死，真是太好了。”梁月落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下可以向姚谷主交差了，前几日可是愁死我了。”
言星沈抿唇笑了笑，“咱们还有一日就到望月关了，希望还来得及阻止这场战争。”
他看向北拴在马上的李长宁，眉心莫名的跳了跳，“长宁世子，您说是吧？”
这一路上李长宁过于安静了，除了日日寻梁月落说话以外，他几乎没有任何的动作，就好像是心甘情愿背绑着做这个人质一样。
可是言星沈同李长宁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在暗夜中交锋，剑锋划破肌肤，鲜血溅到对方身上，两人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个人… 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子李长宁冲着言星沈挑了挑眉，然后转向梁月落，“落落，和我回草原吧。”
这一路上，几乎是每隔一个时辰，李长宁就会重复一遍。
一开始，梁月落还会斩钉截铁的说上一个“不”字，后面她救不理他了。
1005号说，这人在书中的信息量太少了，几乎就是一个边缘人物，它也没法分析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可是此刻，梁月落心头陡然升起丝丝警惕，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要跑了？”
李长宁一愣，然后朗声大笑起来，“知我者，落落也。”
他话音落，众人顿时都警惕起来，言星沈的剑几乎瞬间落在了他的脖颈处。
却不料李长宁悠悠吐出一口气，歪了歪头，“这阵仗，我是跑不掉的。”
梁月落狐疑地看向他，“你…”
“所以落落，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不可能，从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未来也不可能。”梁月落嗤笑一声，“你要杀我全家，还想让我跟你走？”
“做梦都不是这么做的。”梁月落甩了甩脑袋，李长宁再度幽幽叹了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道路两旁猛地出现了一堆黑衣人，二话不说便冲了上来，剑锋直指梁月落。
“落落！”两方人马交锋，梁月落快速翻身下马，然后朝着言星沈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抓着李长宁，不要让他跑了！”
言星沈心急如焚，一脚将李长宁踹下马，而后拖着李长宁冲向梁月落。
在摔下马的一瞬间，李长宁勾唇一笑，然后整个人直勾勾的朝着言星沈剑上撞去。
言星沈猛地收剑，李长宁顺势一转，那长剑几乎贴着李长宁的脖颈划过，挑断了他脖子上的绳索。
鲜血涌出，李长宁施施然倒在地上，朝着言星沈挑衅一笑，“你有软肋，而我没有。”
只这一瞬间，那些黑衣人分成两拨，一拨人不要命的冲向梁月落，一拨人不要命的冲向李长宁。
言星沈眨眼间跳到梁月落身边，挑落了伸向梁月落的刀，却再也无暇顾及李长宁，眼睁睁看着李长宁在一个个倒下的黑衣人后面，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望月关见了，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