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通知：阿列克谢·列昂节夫及同行者注意，暂缓对费列罗·K·昂多的救援，由特别行动队第二分队派遣三名队员进行支援，其余人员立即前往钟山地区。”
锦的消息打断了所有人想要回去找昂多的念头，既然上面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照做。
袍傩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找了三个信得过的心腹开着车接昂多，之后直接回八卦洲临时据点。
虽然袍傩明显隐瞒着什么，但当下的情况已经足够复杂，没有人有余力去过多询问。
计划继续推进，几近报废的一辆车被派去接昂多，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仅剩的两辆车载着一行人直奔钟山。
好在将近两百年前建造的道路质量还挺过硬，直到今天都没有出现大面积破损。
雨越下越大，打开车灯都看不太清前面的路，他们像是闯进了故事中禁忌之地的迷雾之林，无数野兽恶魔潜伏在视野之外，但他们不得不向死亡之地前行。
车顶棚展开，遮去部分的雨，锦的成像漂浮在仪表盘前，面带微笑，好像还是大家从前认识的那个人工智能。
但现在大家都知道，锦有自己的意识……就连袍傩都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
雨很大，所以驾驶权限交给了锦。
这一路上，基本上没有碰到侵蚀体，车身绕来绕去，但幅度很小，她似乎早就知道所有侵蚀体的位置。
但一开始列昂节夫下的命令是直线前往钟山，可锦并没有遵守命令。
车头每次偏移的幅度都很小，小到正常人类根本无法感知。
列昂节夫感知不到，但异乱体、拟合体和冥河的人都看在眼里憋在心里。
冥河、拟合体、异乱体、锦，四种势力各有各的心思，如果放在平时，他们早就打起来了。
可现在，一个小小的中微子勘测技术，就把他们逼着和谐相处……
列昂节夫虽然蒙着眼看不到大家的脸色，但他心里明镜似的，这次任务，绝对不容易不简单。
搞不好，这里所有人的命都会搭进去。
十几分钟后，车辆终于停了下来，车头前面，是一片巨大的湖泊。
“紫霞湖……”
休谟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湖水，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你来过？”听巽好奇地问道。
“没有。”
休谟捂着脑袋，可一股难以名状的熟悉感忽然涌上心头。
这里……绝对是明孝陵景区的紫霞湖，但和鼎盛时代相比也大了不少。
沿湖应该有一条路的，但路面已经被湖水没过了。
还有、还有那边，那边是梅花谷……
不对啊，明明没有来过这儿，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
玥言警惕地看着休谟，她可没有忘记阿瑞尔在嫩江城发疯的场面。
要真动起手来，车里的人加起来根本不够他打的。
“喂。”卡特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是我们的朋友，对吗？”
玥言无视了卡特的提醒，她右手攥住左手的手腕，依旧死死地盯着休谟——
她是代达罗斯的队长，是反攻军团的军人，是持明将军的女儿，是依未多的死敌。
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眼前的人并不是阿瑞尔，如果他将武器对准同伴，自己一定要第一时间砍下他的头颅！
她实在没法像卡特那样，被感情干扰自己的判断。
对敌人仁慈的下场……在十几年前她已经经历过了。
“没有路了，列昂节夫先生。”袍傩见大家都不开口，只好主动说道。
列昂节夫沉思片刻，说道：“【中介商四代】肯定在地下，那么地表肯定有通道……锦，你那里有记录吗？”
“检索数据库中……检索完毕，回报：无相关记录。”
“好吧。”列昂节夫也没有太过期待，毕竟是将近两百年前的信息了，“那解析和应用中微子勘测数据，能绕过河图洛书系统吗？”
这次不用锦回答，听巽就能直接给出答案：“能。那伙异乱体里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叫祈子沐，是祁子恙的妹妹。”
“祁子恙……是谁？”休谟呆呆地问道。
“就是你这具身体最开始的主人。”玥言适时地补充道，“继续说吧，听巽小姐。”
听巽眯着眼笑了笑：“真是讲礼貌的好孩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个小女孩也通过了依未多网络的筛选。”
列昂节夫竖起耳朵听着，就在大家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后，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文，只好轻声问道：“呃……所以呢？”
夏淼解释道：“根据阿瑞尔先生曾经的描述，依未多网络也可以作为一种抽象的、虚拟的计算系统存在，只要他想，就可以利用依未多网络做到任何事——包括解析和应用数据。”
她解释得很清楚，但还是没什么用。
他们还是无法得知敌人和入口的位置，就算地毯式搜索钟山地区，那等他们搜完，【中介商四代】都够被敌人拆开带走再组装起来了。
列昂节夫急得抓耳挠腮，再一次把希望寄托在锦身上：“锦，你能通过卫星找到敌人吗？”
“暴雨天气干扰严重，且因异乱体同时具有侵蚀体和人类的性质，远距离无法区分异乱体和侵蚀体、异乱体和人类，无法锁定敌人。”
锦的回答无疑是给所有人泼了一盆冷水，事到如今，所有人又看向了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休谟——
“如果……”夏淼胆怯地说道，“如果依未多网络是共通的，那、那在敌人启用网络的时候，或许……或许休谟先生能够做些什么吧？甚、甚至……现在就可以通过依未多网络直接确定敌人的位置……啊！我、我只是发表一下自己的推论！只是认为有这种可能性而已，抱歉……”
“没关系，不用紧张，你可是复兴军团的文明新星，做出这样的判断一定是有你自己的道理。”列昂节夫安慰完，转头面对向休谟。
即便是隔着眼罩，休谟也能感受到列昂节夫那炽热的目光。
可他只能无力地摆摆手：“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是不想帮忙，但是、但是……你们也理解一下我好不好？几个小时前我还在2054年的南极享受自己的假期，现在一下子来到即将完蛋的未来……”
“人类不会完蛋的，请慎言，休谟·皮尔逊先生。”
玥言的语气忽然一冷，让休谟更是无奈。
休谟举起双手，沉声说道：“看吧，我对你们、对这个世界、对你们要做的事情，完全没有概念，什么异乱体什么依未多网络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更没法进入那个抽象的、虚拟的网络空间！”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任务似乎推进到一个无法绕开的死胡同面前。
那怎么办？就等着敌人轻而易举地找到【中介商四代】，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就在大家都在沉默的时候，听巽忽然打开了车门。
冷风和雨点猛地灌进车里，把邻座的休谟冻得浑身一颤。
“下来。”
听巽一瞬间就变成了落汤鸡，她拽着休谟的胳膊，愣是把他拉了下来。
列昂节夫一下子警觉起来：“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赌一把而已。”听巽耸耸肩，微笑着看向不知所措的休谟，“不管怎么说，阿瑞尔的这副身体都是通过筛选的，或许……我能唤醒他的记忆，或者间接进入依未多网络。只要有一个目标能达到，我们都算成功。”
一边说着，她就要把双手贴合在休谟的脸上。
可刚要贴上去，一只大手级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息离耷拉着眼皮，还是一副厌世的死鱼眼：“你没我强，让我来。”
“难道不应该是更强的留下来吗？”听巽的笑容有些僵硬，只有异乱体才知道，擅自冲击依未多网络意味着什么。
息离摇摇头，沉声说道：“我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不是吗。而且……你还没有见过老大，我至少已经和他聊过了。见老大，是每个衍生体的梦想，不是吗？”
听巽的手颤了一下，但很快就缩了回去。
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想英雄救美表现表现，那就随你喽~”
“我只是在救另一个未来的自己而已。”
息离轻声喃喃着，双手贴在了休谟的脸上，带着黑眼圈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我要开始了，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记得优先击杀我。”
“收到，感谢您的付出，息离先生。”玥言答得铿锵有力。
卡特在一边看着玥言的侧脸，他曾是觉得，玥言这副斩钉截铁的样子是多么有魄力，可现在……
却愈发觉得她就是个没有情感的杀戮机器，是个满嘴慷慨正义、却一心只想报仇的虚伪小人。
等所有人准备就绪后，息离正式开始。
休谟看着那双令人冷汗直流的眼睛，一再想要放弃。
可不知怎么的，自己的灵魂就像是被抽离了出来，只能呆愣愣地听着息离同自己呢喃些什么，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宛如魔咒般的话语钻进耳朵里，休谟直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棉花堆里，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从未见过的场景忽然呈现在眼前……
“你会回忆起曾忘记的一切，你会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让我通过你……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最终……你会回来的，阿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