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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红红?”

困惑的呼喊声在耳畔响起,出神的兰清回神:“娘,怎么……”

鹰钩鼻妇人有些无语的指着身侧:“你往前走啥?家在哪儿都不知道了?一路上魂不守舍啥呢?”

兰清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越过家门口。

他魂不守舍什么?

兰清脑海中下意识回荡起不久前国师大人同他说过的话,其中极为隐晦却清晰的暗示。

国师大人意邀他为门客……

“诶,你这孩子咋又站这儿不动了?赶紧进去,外面的天越来越冷了。”

另一边,送走兰清的何翠枝打量了天色,见实在太晚,就歇了想要再去北地大营找褚上将军一趟的想法。

她从锅里舀了一瓢热水,掺了点凉水,探了探温度,正好。

端进屋里,脚一放进去,热意顿时驱退了脚上透骨的凉意。

这北地越来越冷了。

还未到十一月呢。

也不知道真正入冬后是个什么情景。

得赶紧把云花收拾起来,何翠枝想。

纺线机、织布机、还有脱籽机,这些都得准备了。

不然北地、云中的这个冬天还得冻死不少人。

不过何翠枝还是打算和之前一样,把这些纺织机器交由其他人干。

要是自己一件件都揽到身上,那不得累死。

她感觉那个仲大人就挺合适的。

何翠枝琢磨到这儿,想起跟着仲大人不肯挪窝,还赖在对方跟前的小小。

虽然仲大人来的晚,她接触的不久,可何翠枝是真真见识了小小的“奢靡”作态。

一人梳毛,一人按摩捏爪爪,一人往嘴里喂送吃食,竟然还有一人给扇扇子……

得想个法子把这小混蛋给弄回来。

何翠枝压下心里的羡慕酸意,义正言辞的想,她是不想麻烦旁人照顾自家猫猫。

“笃笃笃”

外面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何翠枝的思绪,她抬头看去,那声“谁啊”还为出口,就已经知晓了来人身份。

烛火映射下,敲门人的身形显露,挺拔高大,只有方柳生。

“进来吧,门没锁。”

何翠枝声音很小,不是怕打扰到其他人,而是怕惊动老太太。

毕竟……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方柳生已经洗漱好了,他进来后,身上裹着外面带来的冷冽气息,不过随着门被从里面关上,冷冽很快就被屋内的温暖驱散。

见何翠枝还在泡脚,他没吹灭烛火,把蜡烛放在桌面上,随手扯了个板凳坐在旁边。

“回头我打听下兰清的底细。”

何翠枝听到他的声音,有些诧异的扭头看去,男人坐在板凳上,那板凳不小,却硬是被他给衬得像个玩具,眉眼低垂,神色淡淡,仿佛刚才出现在室内的那句话并非从他口中说出似的。

但何翠枝知道不是错觉。

因为——

“待我打探完他的底细,若无甚么亦或是可把控,你再用他。”

这人还真是把家里的人放在心尖尖上,恨不得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何翠枝笑了笑,自然不会推让方柳生的好意,点头应好。

不过她倒是不觉得兰清不是个难把控的人。

何翠枝想到他在鹰钩鼻妇人喝水和他们进屋后,一口道明自己“国师”身份。她来北地这几天,除了北地大营的人知晓她的身份,在府城可没暴露,然兰清还是知道了。

那只有可能是吃饭时——鹰钩鼻妇人谈起“活神仙”时,家里人露的破绽让他察觉了。

足以见兰清观察入微,心思缜密且玲珑。

而心思玲珑的人总比寻常人知道轻重,也看得更透彻。

又和方柳生交谈了些时辰,何翠枝擦脚,趿拉着鞋,正要把洗脚水端着泼了。

“我来吧。”方柳生起身,高大的身影覆盖了何翠枝眼前的亮光。

何翠枝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拒绝。

“娘估计还没睡。”

就这一句,让何翠枝松了手。

她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男人把自己洗脚水端出去,而在方柳生出门泼水的那一刻,隔间突然传来压到很低的声音。

“算柳生还有点眼力见儿……”

“嗨,我都跟你说了,夫妻俩好着呢,就你乱操心。”方老爷子声音也很低,可语气里炫耀掩都掩不住:“柳生像我,知冷热着呢。”

“tui,糟老头子可真会往自己脸上……”

不好意思已经转变成木呆着脸的何翠枝没继续听后面的交谈了,直接把烛火一吹,利索把特意留在屋内的板凳和桌子搭在一起,从房子里拿了三双厚厚的被褥,铺在了上面。

然后床上一躺,双手把被子往上一拉,蒙着头呼呼大睡了起来。

泼完水,顺手把木盆给洗了一遍晾在角落,身上又沾染了冷冽的方柳生看到黑掉的房屋,脚步顿了顿。

随即又恢复自然,依着从军这么多年的敏锐和感知准确无物的进了屋门,正要弯腰去摸之前坐过的板凳,随意扶着桌子手却传来异常软乎的触感。

他侧头看去,乌云正好褪去,月光洒落,柔软又厚重的被褥正铺在被搭成的简陋“床板”上。

足足三双!

方柳生愣在原地。

片刻后,他面色迟疑,动作却格外果决的钻进了被窝。

夜色越来越深,陷入沉眠的何翠枝觉得有些热,头本能从被窝里伸了出来。

然而室内却依旧温热,不过总算没有那么热的发闷了,她又沉沉的睡去了。

而导致室内热意攀升的源头,依旧铺盖着三双被褥,额角热的冒汗,却没有让被子离开自己一点。

“柳生,又不是没热水,大早上用冷水洗脸,冰着了再……”

这北地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冷,方老太太那么能吃苦个人,都快受不了这里的温度,幸好有翠枝儿给的冬衣,才能在白日里脱离被窝。

此时见方柳生还用刚打上来的水洗脸,下意识就是一个哆嗦。

方柳生感觉身上暖烘到发汗的热意有了退意,这才抹了一把脸,随手拿起手巾擦拭,道:“没事儿,我习惯了。”

结果说完后,身边并无动静,方柳生下意识看去,就见方老太太两眼汪汪,满是心疼的看着他:“柳生,你这些年吃苦了,娘今天早上给你做好吃的!”

方柳生:“嗯?”

方老太太早已小跑着往灶房去了。

何翠枝起床后,看着饭桌上又是炒鸡又是炖鱼的,有些茫然:“娘,你舍得了?”

她只要在家,每天都会从桃宝贝上买了肉、鱼啥的,给家里补营养——桃宝贝运送不了活物,却售卖家禽啥的,在快递到手的那一刻家禽才没气,对何翠枝来说只要当天吃掉就是新鲜的。

然而每次方老太太都会心疼,也不是不做着吃,也不是当天不吃完,但是……一顿饭的量,她硬是分成了三顿。

像是今天早上这样直接把鸡和鱼全都做了吃的极其罕见。

方老太太“嗐~”了声,道:“这不是柳生他们几个……”

她把方柳生冷水洗脸,从而引生的心疼决心一一道明。

何翠枝了悟,原来如此的点着头,没有再说话。

而做在她身边的方柳生看着说是心疼他们爷几个的方老太太一筷子又一筷子的把好肉鱼腹夹给何翠枝,还说着“翠枝儿这些时间可辛苦了吧,多吃点,可别累着了……”

“……”

何翠枝没察觉桌上的动静,她一脑子的事情要琢磨。

得找褚上将军一趟把刚才抄录过的纺织机器图纸、内容方法交给他,还得去找仲大人一趟……

她几乎是机械的吃着饭的,直到嘴巴里咀嚼着嫩却有一点点嚼劲的鸡肉,她心里不免想这鸡肉正适合做大盘鸡呢。

炖得软烂却纹理分明的鸡肉、配上配菜吃着也不腻,最重要的还有吸满汤汁的土豆,一咬就是软糯喷香,那滋味绝了!

嗯?

等等!

何翠枝咀嚼的动作一顿。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重点名词从她脑子里飘过去了?

何翠枝豁的一下站了起来。

方家众人下意识停住吃饭的动作,疑惑的抬头:“翠枝儿?”

“娘?”

回应他们的是何翠枝翻卷的衣摆:“我去找褚上将军一趟……”

眨眼间,何翠枝竟然已经跑到了门口。

方老太太连忙站起来,大喊:“翠枝儿,等等,把这个带着,路上吃。”

生怕晚了一步,赶不上,小老太太的胳膊都使出了残影,呼吸间就装满了一碗满满当当的肉,两条不长的腿更是迈得飞起。

在门口堵住了何翠枝,把手里的碗塞到她手里。

刚打开门的何翠枝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碗,又回头看了看桌上已经空了大半的鸡肉盘子和鱼肉盆,几个小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呆呆。

“……”

她合上门,转身,回去坐着。

“先不去找了,那事也不算太急。”

就算再着急,也不可能一眨眼就能让地上长出来土豆的。

选地、找人往地上撒种,各种安排都需要时间。

是的,土豆。

产量极高,且不挑地儿的土豆。

刚才让何翠枝不顾吃饭就往外冲的,便是土豆。

她稳稳当当的坐回桌子前,也没把碗里的鸡肉鱼块扒拉回去,直接放到最中央,道:“娘特意挑选的好肉,方便给大家吃。”

方老太太下意识反驳,却接受到翠枝儿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对家里人说自己今天大方的原因,总算回神,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神色:“是啊,是啊,你们多吃点,来,柳生吃个鸡翅、大山吃个鸡爪、三年吃个鸡屁股……”

她像是找补,伸着筷子给几个爷们夹肉。

可动作却一点都没有遮掩——遮掩对何翠枝的偏疼。

方家众人嘴角有一瞬的抽搐。

“什么?亩产上千斤的粮食?”褚上将军猛地站了起来,一脸震愕:“我们这儿,我们北地也能种活?!!!”

旁边坐着的燕王亦是一脸震惊:国师大人不仅能拿出一种亩产上千斤的粮种,还能拿出来第二种?!!!他大梁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不不不,怎么能叫狗屎运,是泼天富贵,泼天富贵啊哈哈哈哈哈……

燕王突然发出尖锐爆笑。

虽然说着不急,但吃完饭还是紧赶慢赶往北地大营赶来的何翠枝开门见山,她见褚上将军连红的像是要冒热气,燕王也跟疯了一样,生怕他俩出啥事,连忙把茶杯往前送了送:“是,不过这件事先不着急。”

“上将军还有仲大人且看看这些。”何翠枝把纺织机器的图纸推了过去,目光挪动两下,最终还是定格在看起来更沉稳,在她简单说过土豆一事后并未有什么反应的仲大人身上:“这些是能快速把云花编织成衣服的机器,几位可以找些能工巧匠赶制出来,或许可以在寒冬彻底降临之前做出足够多的衣物……”

“啊哈哈哈哈哈哈,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粮种!上千斤粮种,老朽这一辈子值了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狂笑声打断了何翠枝的话。

何翠枝有些傻眼的望着突然站起来,扯开外袍挥舞着在整个室内乱跑的仲大人,无措又慌乱。

不是!

仲大人不是沉稳着的吗?

就在这时候,一道沙哑的嗓音响起:“国师大人。”

是存在感很弱,弱到何翠枝差点忽视了的老洲守。

何翠枝勉力从发疯三人组中抽回精力,往老洲守看去的同时,忍不住警惕,这小老头也别突然发疯了。

她手心捏着速效救心丸。

然后就看到老洲守恳切的目光中,还夹杂着清明。

何翠枝轻轻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

“国师大人,急急急,这事急!先别管云花的纺织了,我们去种土豆吧!我们去种土豆吧!”

说话间,他上半身已经贴到桌子上,努力凑近何翠枝,试图让她看清自己眼底的急切。

若非不合乎礼节,何翠枝甚至觉得他已经双手紧握自己的手,哀切了。

何翠枝:“……”

麻了!

就知道能在一夜把将近上万亩云花全部采摘完且顺利运回北地大营的几个领头狠人怎么可能和正常人有关系?

一个个全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