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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两人相隔十数米,他依旧觉得那黑狼壮硕高大的身躯好似一座行走的大山,下一秒就会跨到自己的面前,像拎鸡仔一样掐住他的脖子。

吴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冷说到。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话,那就请你带着你的人撤离山脉后独自前来。”

入夜前朦胧的青光映照下,t恤前胸和后背沾染了鲜血的吴廖悄悄掏出了放在右口袋里的拆信刀,藏在手心,心中飞速默念其飞弹术的颂词,将周围的草木纳入献祭的范围。即便在人数劣势下,一发不能百发百中,且一次只能带走一个敌人的飞弹术并不能左右当前的局面,但他依旧让神术进入随时可以发动击穿敌人的状态。

他将持刀的手藏在体侧,身躯微微偏转,警惕着黑狼和他身后的那些胡狼族的动向。

与此同时,他又担忧起已经下山的鹭和部落里的族人们。因为这次胡狼族的族长黑狼亲至,带了一群人来势汹汹,攻势绝不同以往,光是眼前所见的这些人就已经达到了二十之多,当中有多少觉醒了血脉的战士更尚不知其数,加之刚才的偷袭,很难保证是不是已经有更多的胡狼族翻越了山脉。

鹭整日滴水未进,并不处于最佳的身体状态,与胡狼族的战士正面对上绝对处于劣势。嚎狼族那边也并不知道山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无法驰援,现在更是没有机会向山下通风报信。

就在吴廖思绪疯狂跳跃的时候,狐先一步迈出,手提弯刀挡在了吴廖的前侧,表情冷峻又平静,宛若一幅精致的雕塑。

她粉唇轻启,对着居高临下的黑狼开口道:

“胡狼族的族长为什么会屈尊跑到嚎狼族这种小地方?”

熟悉的气息伴随声音在一旁激荡开来,眼中的一切仿佛都镀上了妖娆的粉红,吴廖差一点又陷入了沉沦,以至于胸口的痛感都虚幻了许多。

还好他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验,并且在狐亲口承认下明确了自身有抵抗这股异香的能力,于是他迅速收回心神,边将注意力凝聚在高高在上的黑狼身上,边感受箭伤的疼痛抵抗着心头瘙痒的侵蚀。

黑狼没有开口的打算,面无表情地扫过二人,旋即微微抬起右掌,在半空中随意得弯曲了一下四指指节。

咻!咻!

两支黄铜箭头的羽矢先后从山顶破空袭来,直取狐和吴廖的额头!

狐猛地迈步,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吴廖的面前。

旋即挥动手中的弯刀,弯刀在空中画出银白的虚影!

啪!

第一支铜头木杆的羽箭被拦腰斩断!

尾随其后的第二支箭矢扑面之际,她顺势甩动左臂,于半空中握住了飞行的箭矢!

甩动的红发柳枝般垂落,摄人心魂的异香旋即收敛消失。

狐眼中的冷静微微动摇,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吴廖也暗暗攥紧了手心。

“你们不要搞错了。现在,除了跪在我的脚边,赞颂我,迎接我,你们没有别的选择。”

黑狼放下手掌。

躲在山坡上树杈间的一道持弓的身影也撤去了搭在弦上的黄铜箭矢。

毫无疑问,狐企图用秘术控制他们的尝试被黑狼识破了,而一旦识破,秘术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效果。

眼下,对方所有的人都在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掌控之中。

他们藏身在山林各处,有的在明,有的在暗,有的估计正箭在弦上,将准星对准了自己和狐的脑门。只要再被黑狼察觉到异动,更多的箭矢将会化身凌乱的雨点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

狐有一身银甲护体,多多少少能够抵挡一些伤害,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凭借敏捷的身手,想逃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也就是说,现在,两个人之中,累赘只有一个人。

吴廖咬紧牙关,心跳越来越快。

砰砰砰,如同在胸腔中擂鼓。

“祭司大人。”狐撤脚后退半步,拉近了与身后吴廖的距离。

“您的伤势怎么样?还能跑么?”

吴廖神色一凝,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等会儿我会拦住他们,您先走。”狐微微侧头,用仅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嗓音低声道。

果然......

“让我走?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做?一个人面对二十多个战士?”

吴廖即使对所谓觉醒血脉的战士孰强孰弱没有具体的判断,但也能凭刚才狐与射冷箭之人的战斗看得出来,那些遍体漆黑的胡狼族战士并不弱,起码要比库和鹭强出一个大台阶。

她孤身一人在这么多敌人的围攻之下,就算实力再强大,身法再敏捷,银甲再坚硬,也会像陷入绞肉盘一样慢慢磨死。

“祭司大人不用顾及,因为您在刚才不计前嫌,已经舍身为小女子挡下了致命一箭。”

狐声线轻柔,饱满的唇角微微蠕动,推动着平静的话语。

“想先前,长月为了一己私欲还妄图伤害您和您在乎的人,实数恶人所为......此番恩情无以为报,现在,长月的命就是祭司大人的了。”

体内的本源只恢复了不到二十分之一,这一点点本源还不够使用一次掠夺术。

就算能依靠献祭周围的草木植物,以获取足够发动一次飞弹术的生命能量,但启动神术本身仍需要消耗本源,灵体便会再一次耗空。届时,拖着失血逐渐增多的身体,能够站起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在四面楚歌的境地下,依旧摆脱不了累赘的事实。

“喂!别擅自做这种决定!”

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还有什么是现在的我能帮到的?

还有什么是我没发现的破局关键?

吴廖的思绪如沸腾的开水滚滚发烫,胸腔的搏动愈来愈烈。

顺着穿透肩胛的箭头滴落的鲜血下落的间隔随之越来越小。

“怎么样?你们商量好了吗?”黑狼抬起右手,食指弯曲成钩状,逗了逗立在左肩的黑鸟。

黑鸟的喙被轻柔地抚摸,它很是惬意得抖了抖脑袋,张嘴发出了三声熟悉的叫声,像是在与它主人表示的亲昵一唱一和。

喳。

喳...

喳......

轰!

记忆备份如开闸的水坝,一幕幕熟悉的场景洪流般从中涌出,化成一片片记忆的碎片,冲撞进吴廖的脑海!

它们原本穿插在回忆的链条里,互不关联,而此时,却不约而同脱颖而出,彼此之间,探出一根根互相关联的丝线,浮游的碎片连接在一起,隐隐拼成一块完整的版图!

这只鸟!

他见过!

在今日上山寻找鹭时,他在空中见过!

在前几日的准备炼铁时,他也在部落的上空见过!

它的叫声沙哑但又高亢,极具穿透力!抑扬顿挫,像是在与其他鸟类和鸣!只要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而记忆中最早一次听见这种叫声,是在鹭遇袭重伤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他之所以没有快速陷入沉睡,进入雷打不动的状态,其中一部分原因,正是总有凄厉的鸟叫回荡在部落!

吴廖低垂右臂,横跨一步,越过狐,站到了她的身前。

他努力保持镇定,目光丝毫不怯地对上了黑狼的眼睛。

“胡狼族的黑狼,你此行的目标其实是我吧?”

他一直想错了!

部落搬迁之前,五名胡狼族人就像是死士和弃子一般派进嚎狼部落的营地,趁着夜色大开杀戒。

最后他们被鹰一人捉住,打到半身不遂,失去生命之前,都没有任何人现身营救。

吴廖以为,胡狼族意在试探嚎狼族的情况,或者是寻找什么人,而胡狼族的祭司则利用同化术共享了那几名死士的视野。

而他只猜对了一半!

真正提供视野的不是那几名胡狼族的死士,而是那只自始至终就盘旋在部落附近的黑鸟!

而那次的袭击,那几名白白为胡狼族送命的死士,其真正的用途极有可能是在引诱嚎狼族的祭司出手!

一方面是确认老祭司的状况,确认他有没有出现,有没有因为当年过度消耗本源而逐渐年老死去。另一方面,就是在寻找嚎狼族的传承!

如果那只黑鸟的视野没有捕捉到老祭司的身影,却看到了一个外族的年轻人治愈了身负重伤的族人,那传承在谁的身上必然是显而易见!

所有的事情经由那只立在肩头的黑鸟串联了起来!

“如此以来,基本可以确定,胡狼族的族长亲自跨越群山,来到大地蹙眉的边境,最可能的目标就是我,为了抓到我,获得嚎狼族的历代传承.......”吴廖心想。

等等......

黑鸟...同化术......

吴廖的瞳孔猛然地震。

健硕的肌肉,高大魁梧的体态,孔武有力的臂膀.......还有那只与他颇为亲近的黑鸟。

同化术只有对对施术者绝对信任的对象才能施展。

难道胡狼族的黑狼不是觉醒血脉的战士,而是一名真正的祭司?!

再度惊愕之余。

黑狼不带一丝情绪地回答了吴廖的问题:“没错,我这次的主要目标就是带走活着的你。你能猜到,看来是个聪明人。”

“既然......”

吴廖刚要开口,黑狼再次出声,直接打断他的话:“不过你不要搞错了。我的任务是带‘活着’的你回群山,并没有说要带完整的你。”

漆黑的面庞呲出一道裂口,露出黝黑的狼吻下两排层次不齐,尖锐又惨白的牙齿。

“活着的我”,但不一定是“完整的我”。

也就是说即使把我削成人棍也能带回去的意思?

再往深层想。

人被斩断四肢,在目前这个相对原始的社会里,没有足够先进的医疗技术,我必然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快速死亡。

而他敢如此放出话,是不是证明他可以使用治愈术治疗断肢的伤口,保证我不死?从另一层面也坐实了他是一名祭司的身份?

狼头,狼尾,狼毛,狼眼,浑身高度兽化,也就说明他血脉纯正,已然返祖。

返祖者天生本源与血脉相互纠缠,灵体微弱,他是怎么成为祭司的?

重重问题如一颗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吴廖的脑海之中轰然爆炸,激荡起的真空彼此碰撞,湮灭,从而又产生了新的的真空。

“我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

吴廖先按住了躁动的思绪,将注意力拉回他与黑狼之间。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对嚎狼族下手,放狐离开,我可以跟你回去。”

在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的关键之后,吴廖对眼前的局面有了大致的构想。

身为胡狼族的族长——起码他明面上的身份是族长,亲自来到前线参加这种任务,很有可能并不出自他本人的意愿。

或许是金狮的要求,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猜错了,是黑狼自己心血来潮。

总之,无论是何种状况,他们都必须将自己活着带回去,这样此行才有价值。

而吴廖就是价值本身,他们不会伤害到他,起码不会危及他的生命。

而若是顽固抵抗,让狐一个人留下来面对胡狼族的围攻,她的死亡基本是注定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黑狼脸上的笑容消失,黝黑的面庞阴沉下来,眸子中酝酿起云雾一般的冷气。

“不答应?”吴廖凄然咧嘴,无声的笑了笑,“那我就立即拔出插在胸口的这支箭,然后想办法跑远。狐的实力你是知道的,她会用自己的性命拖住你们,而在这段时间,我大概也就因为失血过多死掉了吧?就算没有,我也会想尽办法杀掉自己。而你们不仅会在狐的攻击下损失人手,还什么都得不到。”

语毕,旋即,吴廖又试探性地补充了一句:“想必,金狮那边得知你无功而返,而且还弄死了他们要的人,金狮也不会高兴吧?”

轰!

咚咚咚!

天上雷霆般强大的威压从那黝黑高大的身躯上轰然爆发,闪烁着阴绿的双瞳犹如死神的凝望牢牢注视着吴廖。

吴廖感觉心头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捏住了自己的心脏!

疼痛、冰凉、难以呼吸!

冷汗从额头倾泻而下,顺着脖颈流入衣领,渗入箭矢射穿的伤口。

针扎般的刺痛让挂在心脏上的厚重减轻了不少。

他紧咬牙关,五指攥紧,指甲深抠进掌心皮肉,勉强抬起头,对上黑狼的眼睛:“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这对你来说...是一桩没有任何坏处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