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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下午本应明媚的山林却像黄昏之后死气沉沉。

然而在这喘不过气一般的湿热之中,正弥漫着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伊姆!”

一道比她结实不了多少的身躯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紧接着,压抑地闷哼从咬紧的牙齿中挤出。

棕羽箭矢刺破纤细的腰腹,黄铜箭头从平滑的后背穿了出来!

血珠飞溅,混合着颗颗从树滑落的豆大雨水,一齐滴洒在雪狼皙白的手掌上。

然而这样的伤势没有阻挡伊姆对着射箭之人掷出长矛。

尖锐的骨矛顷刻间化作一抹比箭更粗的流矢刺破雨幕,在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叫声中贯穿了躲藏在远处树干旁那个浑身漆黑的人影。

“首领......”

遍布内脏的剧烈疼痛随后海啸般袭来,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伊姆当即塌下腰身,强烈的反胃感让她靠着树干无声干呕了两声。

小腿已然失去了控制,正微微颤抖。

她抬起一只手颤颤巍巍捂住穿透腹部的箭矢,用另一只手死死撑住膝盖好让自己保持站立,粗糙的手掌用力到发白。

“伊姆!”雪狼连忙冲上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我帮你把箭拔出来!然后立刻给你治疗!”

“不...雪狼大人。”

突然,一只沾满粘稠鲜血的手掌轻轻牵住了雪狼的手指:“我哥不在身边,您不能随便使用治愈神术......”

“可是!”

深红的血在雨水的稀释下变成鲜艳的粉红,顺着指缝和手腕淌向胳膊。

“大人,我没事。”

伊姆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撑着膝盖的右手挺直了腰背,凝视着不断回荡着族人惨叫的密林,剔透的水珠顺着两鬓雪白的毛发向下巴汇聚。

“现在最重要地是保存您的本源,如果此刻在您身边的不是我而是利姆,利姆也一定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不过您放心,在护送您安全回到部落之前,我不会轻易死掉的。”

伊姆回头,眯起眼睛,淡淡的微笑带起惨白的嘴唇。

胡狼族!

雪狼捏紧拳头,咬紧牙关,指甲深陷掌心的皮肉。

“......我不会让你死的。”

低声的吟诵被嘈杂的细雨淹没。

“......向兽神叩颂,强化!”

一股无形的力量充入伊姆的体内,一瞬之间,她仿佛回到了巅峰的状态。

源源不断的体力从身体之中涌现,甚至感觉自己一拳就能砸断稍细一些的树干,腹部的疼痛都被冲淡了不少。

伊姆立马反应了过来:“这是神术!首领?!”

“走!”

雪狼不由分说,拉起伊姆的手向着南边的山脊奔跑起来。

“大人!雪狼族部落在另一个方向......”伊姆忍住疼痛频频回首。

“太远了,我们不回去了!”身后接连响起的悲鸣声中,雪狼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脚下的路。

“雪狼大人!我还能战斗!”

“我们刚刚走出巨狼族族地,胡狼族就派人追击,他们就根本没有打算放我们活着回去!还结盟,那群口是心非、背信弃义的家伙!”

“大人,那我们去哪?”

“草原。”

一缕鲜血从攥紧的拳头中溢出:“我们去找嚎狼族!”

“嚎狼族?!”

嚎狼族族地距离这里最多只有四天.....不,三天的路程!

如果不停给伊姆施加神术强化,抓紧赶路的话,说不定.....

“伊姆,你放心!你哥哥很聪明也很强大!他一定能摆脱那些胡狼族,平安的将消息带回部落!我们三人一定会再像以前一样聚在一起!”

......

“下雨天赶路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啊。”

吴廖张开手掌遮在额前,仰头望向淅沥沥的天空,落在脸上的雨滴或重或轻。

毛毛细雨本身下得并不是很大,但是经过树叶的层层汇聚变成了一颗颗结结实实的水球,偶尔砸在头顶略觉得沉重。

不过,他现在的心情却很好,丝毫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说到底,连续一个月的朗朗晴日早就让他厌倦了一成不变的蓝天和毫不留情的太阳。

若是究其根本原因......

那自然是“手机”回来了!

为了不让雨水淋湿,吴廖特意用一张兽皮包裹,将其安置到了裤子口袋的深处。

要不是出行的时候没有带上背包和背包里一贯装着的充电宝,他早就想连上手机看一看自己的手机是否完好无损,能不能完美运行,有没有在它不在身边被他人玩弄的时候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等等.......”忽然打在脸颊上的雨点让吴廖思绪一滞,“现在算是正式进入了雨季吧?”

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的时光里,自己一直生活在与热带草原气候无关的世界。但也见识过梅雨季节连绵不断的毛毛雨和久不见太阳的阴天。

雨季一旦开始的话......会持续多久?

难道接下来半年的时间都将再见不到一次太阳吗?!

那太阳能充电宝岂不是就成了活脱脱的摆设?!

说到底,充电宝在经历过那样惨无人道的玩弄之后,现在还能正常充电工作吗!

“......”

“祭司大人?您不舒服吗?是不是和黑狼战斗的时候受了伤?”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吴廖的身边,面露担忧地打量着吴廖,同时也打断了他越陷越深的思绪。

“啊?没有哦。”

“我看您脸色不太好。”

“啊......”吴廖尴尬地挤出笑容,“没事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狐小姐披着一如既往的斗篷飘到了身侧,声音略显低沉地说道:“不一定是被箭和矛划伤刺伤就是伤,即便被黑狼的拳头打到了,哪里很痛,不要逞强,也一定要说出来。”

“你们真的多想了,我还不想死呢。”吴廖连连摆手,“祭司没有办法用神术治愈自己的伤势,我要是真的受伤了,一定会向你们求助的。”

灰暗的斗篷帽檐上下浮动了两下:“那就好。”

“没想到祭司大人这么厉害。”羊叔看似老成实则轻佻的嗓音突然在众人的后方出声,“要不是听狐他们亲口陈述我都觉得难以置信,大人您竟然在没有本源无法使用神术的情况下差点杀掉胡狼族的黑狼......”

“狼羊!”狼头族长愤然扭头低吼,生生打断了羊叔的话语。

“狼头,怎么了?”羊叔捋到一半的胡子停了下来,“我说的都是事实啊,黑狼不仅有不输于一次觉醒战士的肉体,还有神术可以使用,而本源无法恢复的祭司大人能将黑狼逼到那般境地,还取了他一只眼睛,这相当于普通人打赢了血脉战士一样是难以置信的事实。”

“嗯!祭司大人实在太厉害了!”伏虎攥着一杆黄铜长矛闷声闷气应和道。

沉默寡言的鹰突然插道:“要不是那个金狮祭司及时制止了战斗,祭司大人就死了。”

羊叔缓缓放下拽着山羊胡的右手:“可黑狼也已经被祭司大人逼到死地了啊?”

“虽然祭司大人确实以普通人的身姿打败了强大的黑狼,但是......”委蛇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黑狼死了,胡狼族依然是一个庞大的野兽,而祭司大人若是和黑狼一起死了,那我们嚎狼族就是失去了翅膀的食尸鸟。”

忽然,所有的言语都沉默了下来。就连鹰也一言不发。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祭司大人再也不要做那种事情。”狼头族长冷冷地瞥了一眼战战兢兢地吴廖。

视野中,他瑟缩地侧过头来,嘴唇蠕动:“族长,很抱歉没有提前跟你们商量,不过我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

“有把握也不行!”

“您不也默认了么......”

“默认?!”

顿时,滔天的愤怒席卷着潮湿涌向吴廖的心头。

“你口口声声让我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让我们按照原来的计划走!我以为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拖到我们处理完那些胡狼族后赶来救你!要是早就知道你小子根本没打算等我们,我根本不会离开半步!说起来我就生气!还有你和你!”

狼头唾沫横飞之中,将矛头对准了鹭和库。

“你不是要死要活要跟过来吗!然后还带了这么一个累赘!手上拿着弓和箭,却连一只鸟都搞不定!说好的是他来保护你,结果到头来你还要保护他!库!我问你你此行除了当个累赘还干了什么!是杀敌了?还是保护好鹭了?黑鸟袭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举起你的长矛?!一只鸟都能把你给解决了!”

“族长大人...我.....”

“库你别说话!别告诉我你是想说你保护鹭没被黑狼的那只破鸟抓到!她要是能被那只破鸟抓到那就算她活该!愚蠢!实力不济!”

“阿爹!我确实该骂,但是库没有错!”

“鹭,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库是一个成熟的战士,我先教训他,等会再教训你!库!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认为什么才是保护!你的保护是让鹭活下来还是毫发无伤?还是说要拿你的命去换鹭的命?那部落里的战士为了保护部落里的雌性和孩子,他们是不是在野兽来的时候都应该前仆后继地用自己胳膊腿去挡野兽的嘴巴!”

“实话告诉你,那不叫保护!那叫以命换命!那不是一个成熟的战士应该做的事情!一个成熟的战士应该在野兽扑向族人的那一刻也要拿起手中的长矛戳向它的嘴巴.......”

吴廖识趣地闭紧嘴巴远远侧目看着,隐隐之间,狼头族长的头顶正有一撮名为“秋后算账”的火焰在节节攀升。

羊叔鬼使神差地凑了过来,附在吴廖的耳边:“狼头家的女娃从小就像当一位觉醒血脉的战士,而狼头一直是持反对的态度......”

“这个我知道。”吴廖悄声回复,轻轻点头。

羊叔继续道:“但鹭这个丫头对部落战士了解太少,狼头一定是把鹭当做一个真正的战士了,而他最讨厌发生的事情就是战士的鲁莽拖累另一位战士送命,战士之间可以相互配合,但绝对不能相互拖累。”

原来是这样。

吴廖看向边低着头,边走路,边听着狼头族长训斥的鹭和库两人,一瞬之间恍然大悟。

敢情狼头族长终于认可了鹭的梦想,开始真正地将她当做一个战士来培养了啊。

脚下的烂泥汲取的水分越来越多,运动鞋渐渐浸湿,抬脚落足之间都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见狼头头顶的怒气渐渐淡了一些,吴廖才堆起笑脸开口劝道:“族长大人不用太过苛责,这一次行动从结果来说还是非常成功的,不仅打破了胡狼族、雪狼族和鬃狼族三族结盟,我们也没有失去任何一个人。”

“祭司大人,虽然这一次他们三族没有成功结盟,那之后呢?”委蛇操着充满磁性的声音问到。

“之后会不会结盟不好说。”面对认真的发问,吴廖也认真思考起来。

“但是有一点可以保证,胡狼族根植在他们心中的强大和恐惧已经产生了动摇,起码是否继续对胡狼族听之任之这一事上他们已经萌生疑虑。就算他们再一次结盟,鬃狼族和雪狼族也会有所顾虑,嚎狼族不用担心再一次面临三族联手进攻的局面,在下一次长日到来之前,我们争取到了将近半年的喘息时间。”

半年,六个月,就算再缩短一些,四个月。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也足够嚎狼族做很多事情了。

“那金狮那边呢?”狐小姐幽幽道。

“金狮那边暂且不主动招惹。”吴廖平视前方,用平常的语调回到,“夏伊的目的既然是为了收集传承,整合狼族部落,那我们所作所为只要没有触及到她的利益,她就不会出手。不过我有一种预感。”

“预感?”

“没错。”吴廖颔首,“我感觉没过多久,金狮那边的局势就会有新的变化,夏伊一定会有所动作,迫不及待的动作,届时,她说不定会主动找上我们嚎狼族。”

而到那个时候,便是一石二鸟的好机会。

为此,在雨季这段时间里,嚎狼族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

只有这样,弱小的嚎狼族才能从即将到来的动荡中.......

突然,一抹白色从侧面撞进众人的视野。

“野兽?祭司大人!小心!”

狐小姐当即从斗篷下抽出银色的弯刀挡在了吴廖的身前。

“等等!别急着动手!”

白色?

吴廖拦住众人之后定睛一看,发现从侧面林子里撞来的其实是两个人。

一个人趴在另一个人的背上。

背上的那人已然晕厥,肚子上插着一支箭矢。面色潮红,像是正在高烧。

而底下的那人的宛若一只雪白的野兽,狼足,狼爪,狼吻,异变的身体正在以一种诡异的状态消退,渐渐缩回原来的模样,熟悉的模样,雪白的肌肤,雪白的长发。

“你是......”

未等吴廖开口,雪白且衣不蔽体的女子当即跪了下来,膝盖深深扎进乌黑的泥草中。

“求求您!救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