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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且不追究你破镜之事,但如若净世之境,蝉翼之动与你所行事有关……”狐千媚稍微停顿了下,像是反复斟酌了一番才又接着说道,“我绝不姑息……”

银楚宸自然知晓她祖婆所指何事,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事。

“你千万不可重蹈覆辙,走你父亲的老路,执意想要开启封印,重获所谓的自由,最终……”

狐千媚那双浅色眼眸蓦地黯淡,似乎并不想提及此事,停顿了许久后,接着道:“在人与狐共处的时代,天下从未太平过,我们乃灵气所化,性本难固,心智单一刻板行事偏激,人族却是诡谲狡诈之徒,妖又怎能相敌。”

“加之妖族中人痴恋人族者比比皆是,却无一例外地都落得凄惨收场,因爱成恨,一念成魔,立誓要将人间变成一座炼狱的妖灵,更是层出不穷,人妖之战从未停息。上神正是不愿看到这样的人间炼狱……才弃神籍与九天三界缔结血契,为的就是保妖界太平,而你父亲却费尽心思想要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衡……”

说到此处,狐千媚又感慨道:“人族修真乃修心,妖族修真却是修身……道不同何其有谋。妖之道,心神固之,念及所及,念之坚至,方可成道,恶之念至,随之魔道,如非善类差池一念,万般皆空。”

这些银楚宸岂会不知,祖婆第一次与他提起自己的父亲。

其用意他更是明白,上神带着妖族离开三界之用心他亦是清楚。

只不过俯视芸芸却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狐千媚伸手在那青铜圆鼎之中,蜻蜓点水般轻点了下,只见自那波澜不起的中央,腾出了一滴水珠,这粒水珠取自净世之境中的无垠虚空水。

“服下这个……”狐千媚伸出的手,朝着银楚宸的方向挥动了下,那滴虚空水便顺着他的手势,瞬时到了银楚宸嘴边。

银楚宸嘴唇轻启,那滴虚空水随即进到了他的口中,片刻,腹中那团火驱除了大半,搭在身上的狐尾顿时消失不见。

狐千媚看着银楚宸恢复身形,仍叮嘱道:“这也只能暂且压制你的伤势,凡事不可逞强,如若损了元神,后果不堪设想……”

“有些事都过了千年,你何须执着,桑榆之果自有始末,天定之事必出有因。”

狐千媚那双与银楚宸一色的眼眸,有些意味深长,她深知他的性子,多说无益,只是希望事情,不会走到她不愿看到的那一步便好。

“去吧!”狐千媚说罢,挥手让银楚宸退出夜思殿,转而神色阴沉地看向净世之境。

银楚宸却并没立刻离开。

“你可还有与我说的?”狐千媚见他立在原地并未动作,问道。

“无……孙儿告退。”银楚宸本想询问祖婆,白墨体内为什么会出现诡异的魂力波动,可几经斟酌后,还是决定作罢,恭敬地朝自己祖婆作了揖,而后就退了出去。

银楚宸一退出夜思殿,就遇上了一位,面容柔美可爱女子,扎着丫髻,两片雪白花霜贴在发髻两侧,睁着一双典型的狐狸眼,看着出来的银楚宸。

“猫尔?你……在等我?”银楚宸有些诧然。

“恩,少主,此次回来是否多留几日?猫尔将您的房间都打扫好了。”猫尔殷切地说着。

银楚宸嘴角一撇,似是笑意,却浅得看不清楚:“我还有事。”

猫尔是他小时候从楼子镇买回来的。

天阁山下有许多楼子,是用来贩卖人口的地方,终年都会有来自零界各地的人,来此处收买人口,因为定魄后与修真无缘的人,都会必经此处,所以这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楼子镇”。

这个买卖是得到天阁认可的,买卖的契约也是由天阁签发。有卖终身为奴的,也有百年,两百年这种有期限的,这种当然是最低等的几乎没有人权生死都掌控在别人手中的下奴。

还有侍,工,不等级别,侍,要么识文断字,头脑聪慧,要么身怀武艺能看门护院,这类享有一定的人权,比如可以娶妻生子,还有工钱可拿。

工,卖艺不卖身,反而还受人尊重,这类人多是才华横溢之辈,卖的自然是自己的才华,多是好为人师,多是去往考皇城富甲之中做事。

猫尔小时候被她的叔父,连同叔父家的五个小孩,一同带来天阁定魄,定魄后的几个孩子皆没有灵根,她的叔父舍不得自己的五个孩子,就独独将她标上了楼子。

那时猫尔只有十三岁,银楚宸也不过五十岁大。

那日,小银楚宸随着逐月宫掌事来楼子买人,他第一眼就看到可怜巴巴的猫尔,挂着两颗眼泪,哭着喊着自己叔父,不要将自己卖掉,可叔父却连看都不曾看,已经打了标子的猫尔,直接签下了终身为奴的契约,遂而领了两百两银,带着楼子下他的五个孩子,离开了楼子镇。

银楚宸见她哭得最大声,觉得很吵,就对掌事说道:“我们把那个哭得最厉害的买了吧!”

掌事却为难地说道:“此次,咱们要买的皆是侍从,这种奴婢宫里不需要的。”

银楚宸看着那女子眼泪如蝌蚪般滑出,心中实属不忍,偏头想了想,一双琉璃般的浅眸,明亮至极,忽地说道:“那我拿我自己的零花钱买,可我没有将银两带在身上……掌事你先给我垫着,我回头给你。”

掌事无奈地笑了下,很是为难,不过银楚宸虽小,但毕竟是逐月宫的少主,只好点头答应。

买下的猫尔当时并不叫猫尔,银楚宸问她叫什么她也不答,看着她长得可爱,像只小猫,便给她取名为猫尔。

猫尔是银楚宸买的,自然跟着银楚宸,直到银楚宸去天阁修学,猫尔才被他交于祖婆。

银楚宸盯着眼前的猫尔,多年不见已经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一时也有些感慨时间飞逝得太快。

猫尔一脸的期望转为失望,嘴角一瘪又道:“那……少主可不可以吃点东西再走……猫尔学会了做山楂糕,是少主喜欢的那种酸酸甜甜。”

猫尔说着抬眼看着银楚宸,她太想少主了,太想与他多待一会儿,自从少宫主去了天阁,一千五百多年,他们见过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她真的太怀念以前,总没事就逗她的少主,那个笑意灿然,明媚阳光的少年。

银楚宸看着猫尔满眼的哀求之色,心下一软,终是微微点头答应。

猫尔顿时高兴笑起,拉着银楚宸的宽袖,就朝他们以前经常玩耍的别苑走去,到了一处亭台,她让银楚宸在亭台中等她,不消一会儿她便带来的五个小碟全是甜点。

猫尔道:“这些都是少主爱吃的,快尝尝……”

银楚宸看着桌上的甜点,心情也好了许多,嘴角扬起幅度虽不大,但足以看出他很高兴:“猫尔真的会了不少东西!”

说着徒手拿起一块珊瑚色的山楂糕送进嘴里。

一侧的猫尔,盯着银楚宸的下颚,紧张的双手溢出了一层汗,询问道:“如何?”

“恩……不错。”

猫尔得到认可,开心极了,苑中满天的雪花,在她眼中瞬间化为了飞舞的雪英,还带着香甜的甜腻香气,她笑得灿烂至极,十足像一只可爱的猫。

“那待会儿我给你装一点带走。”猫尔高兴地说道。

银楚宸将一块山楂糕吃完,又拿起一块水绿色的子鱼糕吃了一口。

“恩。”

他记忆中的猫尔可是什么都不会,只会哭的小家伙,而他总是因为她喜欢哭,而故意弄哭她。

“除了这些,你还会什么?”银楚宸随口一问。

猫尔得意道:“我什么都会,女孩子会的我都会。”

银楚宸点头相信,对她说道:“既然什么都会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早该下山去。”

被银楚宸买回来的猫尔是奴籍,可是买的时候,银楚宸就销去了她的奴籍,她是自由的,每月还拿着逐月宫侍从的俸禄,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猫尔一听这话,神色一沉,显得很不高兴,难过道:“少主是在赶猫尔走吗?”

银楚宸一愣,转而道:“我是怕你在此虚度光阴。”

猫尔却道:“我哪里都不会去。”

银楚宸无甚表情,看着桌上的五碟甜点,不知在想什么,只淡淡地说道:“好,你高兴在何处就在何处。”

猫尔看着银楚宸,强调道:“除了逐月宫,我哪里都不会去。”

她感恩少主,她永远都记得自己被卖掉的那天,她最亲的人卖掉了她,而少主却买了她,自那日起她就发誓永远都跟随少主,哪里也不会去。

钵盂之边的浓雾之中隐隐荡起了一股滚滚浓烟,自离叶居旋然而出。

红叶倚靠在自己房门上,一脸的怒恶之色,盯着眼前蓬头垢面的女子,那阴沉表情里的鄙夷之色是越来越重,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上的几件衣服丢给了对方。

“你这就没别的颜色?”白墨瞧着全一色红,也不是自己挑剔颜色,但是见到那家伙穿一身红,他反而不想和他穿一样的,扯起一片薄纱放在眼前一看,抱怨道:“这么透,怎么穿?”

“我就这几件……不喜欢就别穿……”红叶口气很生硬,脸色更是不好看,像是谁欠了他银两还赖着不给那般讨厌。

“不是……”白墨一脸的灰渍,像是刚从战场退下的败将,很是狼狈,身上的衣衫更是污得不像样,两只袖口也已经烧去了大半,看上去破烂不堪。

红叶眯着那双赤红眸子,恶狠狠道:“你烧了我的后院……还好意思挑三拣四?”

“这能怪谁,每次问你要点火跟要你命似的,我只好埋点火种了……我都差点烧死,你还在这心痛你那破屋子!”白墨是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冤屈,将手中刚刚拿到的衣服用力丢到一侧的桌上,怒气冲天道,“你要是再让我学着做饭,你信不信我把你这里都给你点了。”

红叶气极反笑:“是我高估了你,我的错……”突然语气一转,“从此你给我消停点,我再不要求你做任何事,你也别再弄坏我任何东西,如若不然……我剁你一只手。”

白墨看着眼前一脸吃狠的人,觉得这威胁一点都不可怕,要他的手,门儿都没有:“你放心,你不给我找事,我就不会惹事。”说罢又道,“我要洗澡换衣服,你要不一起?”

红叶勃然变色,没见过这女子这般轻浮,当即气得愤然甩袖而去。

经过大几个时辰的忙活后,白墨终于把几件大红衣,修改成了自己勉强能穿的大小,然后就朝山巅一边的温泉去了。

对于这副身体,他还是保持了君子之风,洗澡的时候手中多数时间,还是隔了一层澡巾,虽说也会洗得面红耳赤,但他尽量不去打量这副身躯。

他喜欢逗女生玩,喜欢看到女生,被他逗得含羞带怒的样子,可他的放浪仅到此处。

这副身子毕竟也是美人一枚,他好几次都险些没忍住想偷偷瞧瞧,但终究还是觉得那样的话,以后他是无法面对这身子的主人,想及此处,那种卑劣感,便会出来制止他。

刚出了温泉,就听见从那处院中传来的悠悠琴音,惆怅,弦声沉缓,时如低鹙,时如龙吟……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在弹奏。

可当他来到红叶房门外,敲了半天门,叫了半天人,都不见里面的人应答,而那琴声却不受半点影响,行云流水般自屋内传出。

这种无礼的行为,叫他对屋中那个傲慢的家伙很是无语,在心中腹讳了一大摞污言秽语后,最终没忍住,直接推开了门,他倒要看看里面的人是不是聋了,可不料他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桌上放着一张琴,古色漆木,上面只有三根弦。

屋中无人,可琴声分明就是从桌上的琴上传来的,于是他好奇地走了进去,走到桌边却惊讶的发现,这琴上的三根琴弦,居然自行拨动着,心想难道之前他听过好几次琴音,都不是红叶弹的?

于是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一根琴弦上一拨,却不料就这一下,他整个人就被一股从琴内直面击来的强力,给撞翻到了地上。

耳边的琴音戛然而止,只觉大事不妙,也不在意自己摔痛了的屁股,连忙将地上的琴抱回桌上,岂料琴弦断了一根,正是被他方才拨的那一根,这时他脑海之中突然响起那狠厉的警告声:“你也别再弄坏我任何东西,如若不然……我剁你一只手。”

那家伙是说着玩的吧……

在这烟云如海,风动如潮,竹叶瑟瑟的竹林中,一袭红衣之人,长身玉立,容貌俊朗,除了那一脸的肃冷外,当真是好看得紧。

不过这对于躲在竹叶中的白墨来说,此人犹如红叉鬼魅。

“下来……”红叶头也不抬,语气生冷地说道。

开始白墨还觉得自己躲得极好,是绝对找不到的,这竹子很粗,他躲在上面,脚下踩着竹枝处倒也不吃力,可他忘记了自己身上那气味,而且也忘记此处乃妖界,他认为躲得很好,在对方眼中简直是智障的行为。

“自己下来,也许我会下手轻点。”红叶始终没有抬头看上面的人。

白墨却朝下方瞟了一眼,心知躲不过,索性大声反抗道:“不下,死也不下。”

红叶霍地抬头,眼露凶光地看着他,那种恐惧无法言喻。

“你.....你别上来,你要是动一下我就……”他本来想用银楚宸来提醒对方,做事不能冲动,他可是银楚宸放在此处的人,他不看自己面子也该给银楚宸的面子,若是自己在这里摔下去,他可不好给银楚宸那家伙交代,可谁知这话还没说出口,耳边就是一股凉风袭来,“可我……已经……上来了。”

白墨犹如恶鬼逼近,背脊一凉,顿时双手失力。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