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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就是你这贱种,怎么?不知道你娘偷过人?杂种,你可知晓你爹爹是谁吗?哈哈哈……只怕是连你娘都不知晓吧…”

乞丐从少年身边走过,却并未朝那少年看一眼,径直朝着那几人走了过去,看上去像是从地狱爬出的饿鬼,在他那双漂亮的眼中,那几个少年皆成了他的猎物。

可是……即便有想要吃掉对方的怒火,但终究寡不敌众,徒手难抵四敌,几招之下,他反被那四个少年钳制住了。

虽说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可力气却是半点都不小,一顿暴打之后,乞丐脸上瘀青一片,嘴角也已溢出了一股鲜血。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在地上拼命挣扎着,不依不饶地挥舞着那双单薄的手臂,两只脚也狠狠地乱蹬着。

可是即便他拼尽全力了,最后他还是被那几个少年死死踩在了地里。

直到他们打累了,也打够了,那个胖墩儿这才转向面对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少年道:“瞧见了么,这就是小偷的下场,以后,你若是再偷我的东西,看我不打掉你的小鸡儿,叫你也变成这不男不女的东西……”

一旁的少年顿时神色难看起来,喝道:“你们够了没?我没偷你东西,就是没偷,别拿我与这脏东西比。”

“东西在你手里找到,你还嘴硬?不是你偷的,难不成他自己长腿跑到你手中的?”

“我都说了,是我捡到的,刚捡起来,就遇见你们,如果真是我偷的,为什么还等着你们来抓个现行?”

“哼,你说什么都不可信,在珷玞镇上谁都知晓你哥哥是……什么手脚,你偷东西也不足为奇。”

少年之前还能隐忍,此刻却碰到了他的底线,攥起拳头就疯了似地朝四人挥去。

四人再无心管地上的乞丐,踩在乞丐头上的脚一松,也都朝着迎来的人攥起了拳头,可拳头尚未挥出,一团密密麻麻的东西自地面扬起,接着四人便捂眼大叫起来。

原来是地上乞丐得了自由,当即抓起地上泥土就朝上方四人撒去。

这一下,无意帮了已欺近的那少年,对着只顾着揉眼的四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并不住骂道:“谁他妈再说我哥,我就打死谁……”

这时乞丐也爬了起来,加入了战斗中:“你们不许说我妈……不许说……”

可是他们的发泄并没有将四人打倒,开始一人先将眼中的泥沙擦出,一掌就将那乞丐给推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个拦腰撞,死死将那个少年抱住,就这点喘息的时间里,其余三人也相继睁开眼。

又是一顿围殴,但这次不同的是,地上蜷伏着的不光有那乞丐,还有那被称作小偷的少年。

“脏东西,敢玩阴的,叫你撒泥巴,怎么和你娘一样倒人胃口,老子戒儿就告诉你,你娘有多恶心…..”

“……你那风骚的娘,将你变成这不男不女的怪物,杂种,野种,脏东西……”

乞丐满眼已是一片猩红,这次他没有还手,只是蜷缩在地上如一滩烂泥般想要与身下的黄土地融为一体。

那四个少年终于发泄完离开了,留下地里蜷缩着的两人。

良久后,那少年才有了一丝力气,慢慢从地上坐起,双手拍打着浑身的泥土,扬起一层灰尘呛得自己咳嗽连连。

可全身已经满是泥尘,根本就拍不干净,他斜眼瞟着地上躺着的乞丐,感觉小乞丐伤得不轻,一顿沉默,最终开口道:“戒日之事,是我连累了你…..对不住~!”

乞丐依旧不理不睬也不动,犹如木偶或者一块石头,就那样躺在地上,任风吹雨打了千年也不动。

直到那少年伸手欲要拉他时,地上乞丐才一挥手,将伸出来带着满手泥尘的手奋力挥开,并厉声咆哮道:“我不与小偷来往。”

那少年本带有几分愧疚神色的脸,顿时生出了一丝恶寒,愠怒道:“我不是小偷……你……算了。”

似乎觉得与眼前之人无话好说,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回身看了眼,地上狼狈不堪的乞丐,或许对他无辜给对方引来的这顿毒打,多少有些愧疚,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乞丐见那少年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翻身面朝苍穹躺在地上,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双极好看的眼眸,那里仿佛只见过千山万水,只见过三春桃花,也只见过九秋蜡菊,此刻却满眼尽是消亡,再无春暖花开,遍地生寒,再无消融之日。

“不是的……都是假的……不是…脏东西。”

画面突然变得很凌乱,成了一道道碎影,总之从此之后,总会突然跑来一两人不由分说地将乞丐按在地上暴打一顿,或者对着咒骂几句,先前来的都是形形色色的男子,后来女人也慢慢多了起来,画面之中都出现了小孩,同样一脸厌恶的神色,对着那乞丐拳脚相加,嘴里还正正有词道:“保佑我早日去除眼疾……”

“保佑我家孩子能早日康复……”

“保佑我能寻得良配……”

……云云。

“……”

白墨越看越觉得气愤,这活脱脱的地狱。

从头到脚他从未见过那乞丐做过什么坏事,却被打得这般理所当然,他究竟是为何要这般活着?

这场面转眼翻过,似乎是乞丐无意记起的一件小事,身子一晃,白墨两人复又站立在长街之中,那乞丐被一群人拳打脚踢着。

白墨眉头紧皱,很是疑惑道:“怎么又倒回这里了?”此处便是他们进入乞丐梦术之中的开始处。

银楚宸本来极少有任何表情之人,此时却眉头低了些许:“他应是在此处妖化……”

“嗯?”

白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周遭有人嘀咕道:“这东西也怪了,平日里都不进珷玞镇的浮石口,戒日是怎么了?他自己爬进来找死吗?”

一位怒气汹汹之人冲开人群对着那卷缩在地之人的背脊狠狠一脚,只听脆裂一声响,却没听见半点闷哼之声。

一旁的白墨即便已经看到过一次,此时身体也耐不住一阵发麻。

上前之人并未退下,满眼猩红的盯着地上那乞丐,凶光之中尽是杀意,牙臼槽槽道:“可怜我兄弟,平日那般待你,你却将他生吃活剥了……你…..简直畜生不如……”

似乎恨极痛极,厌恶地朝他身上吐了一口浓痰,怨恨转身欲要离去,却见地上之人伸出一手,将他迈开的右腿给死死抓住了。

白墨眉头一沉,心道怎么会与之前见到的不一样了?

他正对着那乞丐,看得清楚,那乞丐的手臂之上有四道尚未结痂的伤口,伤口深黑狰狞,有的地方还汩汩淌着脓血。

原本无几两肉的手臂,惨白如冰雪,衬得那几道伤口更为可怖诡谲。

谩骂,唾弃,殴打……

但那乞丐就是死死抓着那壮汉的右腿,像是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那人……是……”

“肖大足兄长。”

“难怪之前我总觉得那人很面熟。”白墨又问,“他为什么拽着他不放?”

银楚宸:“承情。”

“.…….”白墨狐疑的目光落在银楚宸眼中,只一眼,便慌忙避开了,他心中慢慢有个越来越明晰的疑问,这个人越来越不像序临,反而更像另一个人。

银楚宸并未查出白墨的异样,不动神色道:“他手臂伤痕为妖虱所伤,若是普通人便会当场毙命,御峰峡中你所见一幕为蚀心,便是他舍去凡心之时……想必经历了蚀心之痛。”

“蚀心?他看上去无牵无挂,有什么事是他最…….”白墨沉吟,又突然惊异道,“那人?”

此时肖大足兄长又狠狠地踹了乞丐几脚,甚至有两脚踹在那乞丐的脸上,却依旧挣脱不得。

本来身材魁梧,却碍于周边有许多争前恐后追打乞丐的人,将他的半个身子堵得动弹不得,怒骂道:“该死的杂种……放手。”

有人拽、有人拖、有人撕扯…..

直到那大汉右脚失力,朝前单脚跳了好几步后,众人才纷纷从那乞丐四周退开。

霎时间,天地一片寂静,刚刚义愤填膺的人群,再没有露出吃人的嘴脸,也没人露出撕人的獠牙,似乎先前被恶魔附体,此刻恶魔离开了,众人纷纷一副无辜的神情盯着地上之人。

躺在血泊的乞丐松开了那壮汉的手,另一只也松开了,只见他手掌翻转朝上,掌心端端躺着一枚不起眼的虎眼石。

乞丐浑身污垢,都染了血渍,唯独这只手很白净,以至于那枚虎眼石在那白净的掌心熠熠生辉,很是好看。

这东西并不稀罕,狩猎家中大抵都会有这么一两枚,可是当那大汉站定,目光落在那虎眼石上时,神色愕然,嘴角抽搐着跪倒在地。

“兄弟…….”

肖大足兄长,突然变成了卑躬屈膝的软汉,跪到那乞丐身旁,颤颤巍巍将那枚不染半点污渍的虎眼石捧在手里。

周边围着的众人,有人认得这东西,低语道:“这不是肖大足的护身符么……我认识,那是一对子母石,一枚在肖大足手中,一枚在肖大强那。”

“这东西一般猎人都有,也没什么区别…..”

“也不全然相同,你瞧那肖大强的神情,定是他兄弟之物错不了。”

“只不过……那乞丐怎么会拿着肖大足护身符?”

白墨耳力惊人,侧首对银楚宸问道:“他拿着护身符很奇怪吗?怎么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虎眼石本身在谁手中并不奇怪,但被猎人视为护身符的虎眼石,会随身携带,非死绝不擅自离身,”银楚宸顿了下,“……如若本人遭遇不测,虎眼石才会传回至此人至亲或者……挚爱之人手中。”

“……原来如此……”突然反应不对,愕然声道,“挚爱?”

银楚宸道:“…….至亲”

“不对,挚爱。”

银楚宸冷冷侧目瞧着前惊得如兔子般瞪大了双眼的白墨,不知眼前这人在想什么。

这显然是肖大足想要将虎眼石交于他兄长,为何此人却非说是挚爱?

白墨却想的是,肖大足与那乞丐绝对不是至亲,那还能是什么。

只不过怎么也没想过会有人爱上这被世人唾弃的“霉神”,会将别人唾弃厌恶的乞丐视为此生挚爱。

“你很排斥这种事情……”白墨突然想到什么,看向身边人,小心翼翼问了句,并认真看着对方眼睛,目光之中生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异样神情,他究竟想知道对方会如何回答?

银楚宸稠密睫羽闪动,脸上的神情虽无变化,可那双浅淡的眸中,还是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寒光,却不想落在白墨眼中却是赤裸的厌恶。

不知怎地,他本是随口一问,却还是不小心闪了一下心脏,那种说不出的小失落,将他内心深处的隐秘抨击得摇摇欲坠。

银楚宸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可知在破屋中肖大强为其弟寻仇时,却不忍下手是何故?”

“何故?”白墨问,目光却落到乞丐身上,刻意回避他此刻眼中尚未褪去的失落神情,怕对方窥得一二,令他难堪。

“因为肖大强瞧见乞丐手臂上的胎记,与肖大足手臂上几乎一模一样。”银楚宸声音平缓有条不紊讲完。

白墨听得一头雾水,他回忆不起这些细枝末节,也不曾瞧见那肖大足手臂上有什么胎记。

“你是说这人不是乞丐?是肖大足?”

“他是乞丐,亦是肖大足。”

白墨这才恍然大悟银楚宸为什么说是至亲了!

不过,他不明白乞丐怎么就成了肖大足的!

“他怎么是乞丐,又是……”

而不再等白墨好奇下去,那四肢扭曲的乞丐居然在地上动了,可是好像一时又难以支撑起整个身子,几经挣扎又坍塌在地不动弹了。

四周顿时寂静一片,一时间包括白墨,都被骇人一幕吓得,脸色苍白不能言语。

原本沸腾的长街上,只有飘来的喧声,夹杂着四处炸起的犬吠声,诡谲得让人一时汗毛倒立。

突然,只听得一声尖细柔糯的笑声,闭涩幽怨,众人环顾四下,面面相觑却不知笑声从何处来。

这声音似是一个豆蔻少女一声哀泣,又似是低笑,只不过声色之中,像是杂糅了太多杂质,一时不辨究竟是哭是笑,是低吟是哭诉。

有人尖叫道:“那乞丐……活了……”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那乞丐干瘪的腹部果真一上一下地起伏着,血泊慢慢凝固成黑红色血纱,在那起伏下又慢慢龟裂成血沙。

笑声越来越大,自那蓬头遮蔽的嘴中争出,原本短促的低笑一时变成了尖笑长啸,与那最邪魅的怨鬼无异,宛如从地狱而来,向着在场所有人索命,那笑声癫狂至灭绝人性,让人绝望。

离乞丐最近的肖大强一时跌坐在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腿蹬地欲要逃离,却只是徒劳地在原地挣扎不去,语无伦次道:“兄弟……是大哥……我是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