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分为东园和西园，黎越的院子和宋怜儿所在的小厨房都在西园，命案发生后，黎越做主，让丞相府的上下人等全都暂时迁到了东园居住。
西园没人打扫，才两天的工夫，就隐隐透出一股阴森萧条的味道来。
黎越带着卫潇潇一路来到了小厨房。
宋怜儿的尸体早就被搬进了大理寺，厨房没有被收拾过，还是当天那副样子，桌椅倾翻、食物落了一地，曾经新鲜的菜叶和水果已经腐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
“昨天我来过一趟。”黎越言简意赅，“有些发现。”
“首先，我怀疑杀宋怜儿的不是人。”
卫潇潇吃了一惊。
“什么意思？”
杀宋怜儿的不是人，难道还能是什么凶兽？
“你看到这些翻倒的桌椅了吧，凶手杀死宋怜儿之后，并不是直接离开，而是在屋子里四处乱撞，像是没头苍蝇一样。”
“其次，你过来看。”
黎越朝卫潇潇招手，卫潇潇走上前去，发现离天花板很近的地方，有一处血迹。
那个地方本就被小厨房长年累月的烟熏得漆黑，血迹又已经干涸成褐色，如果不细看的话，根本发觉不了。
黎越比划了一下：“你看，我是够不到的。”
黎越的身高已经很高，但他得助跑跳起，才有可能勉强摸到那处血迹。
如果说那血迹是凶手不小心蹭上去的，那那个人岂不是得有两米五以上？
卫潇潇打了个寒战，觉得空气都凉了几分。
“体格巨大、智力水平不高、力气极大。”黎越皱眉沉思，“丞相府里，有养什么猛兽么……”
“不对啊。”卫潇潇道，“如果是养了什么老虎狮子，那肯定得在园子里乱跑，早就被发现了。”
小厨房后面就是院子，黎越和卫潇潇一起走进院子，卫潇潇左右打量。
“从这里再往外，就是院墙了，如果真有那么大一只猛兽从院墙跳出去了，不可能没有路人发现。”
“而且说不通啊，宋怜儿是被工具劈砍致死的，如果猛兽杀人的话，应该是脖子被咬断吧……”
卫潇潇说了一半，突然看到黎越的眼神猛地一凛，像是被提醒了什么。
“会用工具，而且并没有离开这个园子。”他低声喃喃，“但园子里的家丁正常打扫，也并没有发现他。”
卫潇潇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因为家丁们只会打扫地面，而他并不在地面上。”卫潇潇轻声道，“他一直躲在……树上？！”
而他们此时此刻所在的院子中，就有一株几百年的古榕树，枝繁叶茂，树顶直通天际。
黎越和卫潇潇像是心有灵犀般，一起抬头，朝树上望去——
他们和一双眼睛对视了。
*
树枝的阴影遮天蔽日，卫潇潇根本没能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就扑了下来。
说不上是什么，看上去像是猩猩，但体型上又更像人类，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身上，整张脸都被毛发覆盖，它从卫潇潇身边冲过去时，卫潇潇感觉一阵带着铁锈味的腥风刮过了自己的鼻尖，那东西直接扑向了黎越，黎越身为一个成年男子，竟然直接被它一巴掌拍飞了出去，直接撞上了身后的墙壁，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卫潇潇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飙到了一定程度，她看到院墙旁立着一根铁棍，立刻冲了过去。
卫潇潇抓住铁棍，她想要砸向那怪物，然而倒在地上的黎越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别攻击它！”
卫潇潇犹豫了一瞬，手中的铁棍停住了。
那怪物抓住那铁棍猛地一抽，卫潇潇立刻感觉到虎口全麻了，铁棍立刻从手中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卫潇潇明白了黎越的意思，她朝后退去，举起手：“我不想伤害你，我没有恶意。”
卫潇潇用了她最温柔的声音，那怪物仍然喘着粗气，一步步接近她。
突然，那东西掐住了卫潇潇的脖子，卫潇潇的后颈受到重压，眼前立刻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卫潇潇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在一个一片漆黑的地方，周围湿漉漉的，黎越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你醒了。”
“这……这是哪？”
“井里。”黎越指指上方的井口，光线从上方射进来，已经在变得越来越微弱——天快黑了。
“我们、我们怎么会在这？”
“那个怪物把我们扔进来的。”
“万幸你没有拿铁棍砸他。”黎越活动了一下疼痛的手臂，在被怪物拍到墙上的时候他的胳膊撑了地，此刻变得红肿起来，“不然的话……你很可能和宋怜儿是一个下场。”
卫潇潇倒吸一口冷气。
她明白了，那个怪物闯入厨房时，宋怜儿大概吓了一跳，拿起菜刀想要砍它，立刻触发了怪物的防御机制，被怪物瞬时反杀。
如果不是黎越那句提醒，卫潇潇估计也没命了。
二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这个不知道是人还是野兽的东西突破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卫潇潇轻声喃喃。
无论是她还是黎越，在大纲中都没有提及过这种生物的存在。
黎越揉了揉眉心：“情况越来越糟了。”
“如果说我们的剧本是画了一半的图纸，那现在的这个世界就是真实运转的机器，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根本不了解也无法控制的。”
卫潇潇攥紧了手，指甲陷进皮肉中，她却不觉得痛。
原本，她认为自己最大的依仗是对剧情的了解。
可无论是苏怜儿的死，还是眼前这个奇形怪状的凶手，都是她和黎越的大纲初稿中不曾写过的。
如果连了解剧情这个依仗都失去了的话，她和黎越……到底该怎么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下来？
“冷静一点。”黎越低声道，“就算这个世界已经脱离了我们的剧本在自行发展，我们也还是可以根据现有的线索做分析。”
他的话像平稳的水流，无端让卫潇潇的焦灼平缓了些许。
她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黎越似乎在……
安慰自己？
这个人之前可从来没这么干过，他自己没有情绪，也懒得去感受别人的情绪。
黎越并不知道卫潇潇的心理活动，只发现卫潇潇的眉头蹙得没有之前紧了，于是顺势进入了下面的推导。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怪物不想杀我们，我感觉它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下来。”黎越说，“只不过它的力气极其大，而且不知道怎么控制，所以出手就会造成伤害。”
“让我们下来？”卫潇潇环顾四周，迷惑，“我们被困在这井里对他有什么好处么？”
黎越抬起手，敲了敲井壁。
卫潇潇怔住了。
这声音是……空心的？
“这口古井的下面应该有暗道，那怪物是希望我们进去。”
“不行，这太危险了。”卫潇潇立刻拒绝，“我们根本不知道里面有有什么，手上连个武器都没有，怎么能贸然进去？”
黎越面沉如水：“我知道，但唯一的麻烦就是怎么上去，井口太高了，井壁又光滑，没人在上面用绳子拉的话，我们出不……”
黎越话音未落，突然，一桶土从天而降，落到了黎越和卫潇潇身上。
卫潇潇被呛得猛烈咳嗽，一边咳一边抬头望。
井口处，是怪物那张布满毛发的脸。
它转身离开，很快又再次出现，将一桶土倒了进来。
“我明白了……它听到声音，知道我们醒了。”卫潇潇一边把肺都快咳出来了，一边急促地说，“它这是在威胁我们进去！要是不进去就等着被它活埋！”
黎越咬了咬牙，伸手触碰井壁，他对机关这一套素来很熟，摸了片刻后就懂得了其中原理，伸手同时触碰井壁的两块石砖，一扇暗门骤然出现。
黑洞洞的长廊骤然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而第三桶土也已经倒了下来，要么在井里被活埋，要么进入这一看就险象环生的地下长廊。
无法再有更多时间犹豫，卫潇潇拉着黎越冲进了长廊：“走！”
他们刚进去，背后的暗门就关上了。
四周一片黑暗，高出的墙壁上每隔十几步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是这漆黑之中唯一的光源，让人勉强可以分辨出一点人影。
卫潇潇感觉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黑暗带来的未知，远比刚刚那个怪物更让她感觉到恐惧。
她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跟着我。”黎越低声道，“太黑了，如果分开很容易走散。”
他的语调仍然不带一丝起伏，冰冷而又镇静，像是这未知世界中唯一熟悉可控的变量，卫潇潇感觉自己安心了一点点。
她跟着黎越朝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黑暗的长廊中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大概走出了几十步后，卫潇潇再往前迈，突然撞上了黎越的后背。
黎越停下了。
卫潇潇想要开口问黎越怎么不走了，却被黎越拉到一旁，一把捂住了嘴。
这是让她别说话的意思。
卫潇潇大睁着眼睛，她被黎越护在身前，头几乎贴在黎越的胸口，可以听到黎越的心跳声，黑暗之中，他们两个人的的呼吸声都如此清晰。
渐渐地，渐渐地，卫潇潇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呼吸声不是两个……
而是三个。
寂静。
卫潇潇的掌心腻满了冷汗，她闭目细听，辨认出了这呼吸声就在他们正前方的方向。
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卫潇潇想示意黎越往后退，但她手抬起来时不小心碰到了石壁，发出了一声钝响。
卫潇潇和黎越的呼吸同时一滞。
他们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