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上,顾霜染、楚云阔和卫潇潇的三人破案小组仍然在继续着对刺客的推理。
当然,主力是顾霜染和楚云阔,卫潇潇身为直接看见了刺客身份的目击证人,一边心怀鬼胎地划水摸鱼,一边还要注意演技,不让这两个人精看出来。
顾霜染虽然感觉到刺客的目标似乎是自己,但也没有证据,毕竟当时局面混乱,刺客们只是声东击西也未可知。她纵然怀疑羌国使节团,但也分析不出为什么使节团那边要杀自己。
不能怪顾霜染能力差,主要是她自幼就在长公主府长大,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刻板印象,觉得全天下的公主大概都跟长公主差不多,有头脑有手腕,一个赛一个的美艳腹黑,完全没想到若颜帝姬能这么莽。
推理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女神探也不是万能的,更何况这刺杀案的主角是黎越,顾霜染的破案技能本就是黎越赋予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黎越是顾霜染的祖师爷。
黎越留下的案发现场实在是干净,顾霜染无法获取到太多线索。
“不管怎么说,明日就是与羌国使节团正式见面的日子。”楚云阔道,“到时候只需多加小心,再择机会探探虚实即可,这里毕竟是我大周的疆域,羌国人如果在这里肆意妄为的话,他们整个使节团也得陪葬在这里。”
末了,三人又交流了别的事情。
顾霜染向楚云阔解释了锦瑟郡主的假死案——左右楚云阔已经知道了卫潇潇的真实身份,瞒也是瞒不住的,不如直接告诉他。
楚云阔听后,久久沉默。
果然,聪慧如太子殿下,直接抓住了那一案的盲点。
“郡主没杀苏怜儿,我是相信的。”他看着卫潇潇,“苏怜儿要嫁上官公子为正妻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是几个姨娘丫鬟在那里异想天开了,身为郡主,你不可能为这事杀人。”
“但我有一个疑问,大理寺卿刘昉之所以能够移花接木地说你是凶手,正是因为在你房间内找到了要雇佣阎罗宗杀手的信物。”
“你不可能高价雇杀手,去刺杀一个见识短浅的内宅女子——所以雇佣阎罗宗杀手,原本是为了杀谁?”
卫潇潇的手心里,已经无声无息地腻上了冷汗。
楚云阔的眼睛黑沉沉地盯着她,他长相温润,但自有天家威严,严肃起来时,压迫到让人喘不过来气。
心念电转,卫潇潇在心头飞速地盘算着,她当然有很多选择,比如说那枚信物是别人栽赃放到她房间的,她也不知情;或者虚构一个要买凶刺杀的对象,反正一时间楚云阔也没精力去验证真假……
但卫潇潇明白一个道理——一个谎言,往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而楚云阔是极其聪慧之人,让他发现自己的欺骗,那之后的信任便也再难铸成。
更别说现在丞相、长公主皆不可依附,能够抱紧男女主的大腿,迎接正道的光,方才是活下去的道理。
卫潇潇决定赌一把。
“是为了杀你,太子殿下。”卫潇潇低声道。
话一出口,卫潇潇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因为楚云阔的神情并未震惊或敌视,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和了然于胸。
他猜到了。
卫潇潇在心里悄悄后怕了一下——幸好,自己没有欺骗他。
若是在楚云阔在已经猜到正确答案的情况下仍然拿不着调的话欺骗他,后果恐怕会很严重。
“是长公主指使的么?”他平静地问。
卫潇潇知道,自己弃暗投明的机会来了。
她扑通一声跪下了。
论哭戏,卫潇潇这辈子就没怕过谁,她很精准地含住一点惊惧又无奈的眼泪,陈诉了她被长公主胁迫,不得不为虎作伥,但其实一直心向光明,完全不想杀太子的故事。
她演技感染力一绝,哪怕是知道她并非锦瑟郡主本人的顾霜染,都在旁边红了眼眶,感叹她实在是不容易。
卫潇潇说的本来就是真话,她当初本来就是被长公主逼的,本来她也的确不想杀楚云阔。真诚的力量是无穷的,楚云阔也不疑有他,当场让顾霜染快扶郡主起来。
“长公主府的事,我知道了。”楚云阔沉吟,“虽然她这几年来,势头一日不如一日,但毕竟根基深厚,我一时之间很难拔除,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那么我要问郡主的第二个问题便是——你为何会在京郊水牢?以及京郊水牢变成这个样子,是否与你有关?”
卫潇潇的背上,开始浮起短短半个时辰内的第二轮冷汗。
“此事牵涉更深。”她缓缓道,“涉及太子除了长公主府外,更忌惮的另一股势力。”
楚云阔眉心一动,很快脱口而出:“上官丞相?”
卫潇潇开始缓缓讲述丞相的谋反之意,在讲到他们为了调查苏怜儿的死因,前往那个昏黑的地下长廊,目睹到那些由小男孩养成的可怖巨灵时,楚云阔和顾霜染的面孔全都变得惨白。
“我大周皇城之内,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
卫潇潇沉默。
她小心地隐去了一些事情,比如黎越的皇子身份。
虽然楚云阔是个好人,但他毕竟是太子,皇室内部厮杀残酷,她不想让楚云阔对黎越多一重忌惮,那无疑会让黎越的境地变得危险。
于是,卫潇潇只说上官公子忠心于皇室,不愿谋反,于是与父亲产生了很大冲突,所以才被上官丞相关到这里。
在地下长廊和巨灵的剧烈冲击下,楚云阔和顾霜染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至于京郊水牢……”
这一层事情反而是最好说的,不涉及卫潇潇和黎越的切身利益,于是卫潇潇简要地说了腾蛇和老吴之间的爱恨情仇。
楚云阔听后感触不深,倒是顾霜染眸光微动,似乎很受触动。
“那具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尸,就是腾蛇么?”
卫潇潇点头:“她叫玉三娘。”
顾霜染没再说什么,倒是楚云阔提醒道:“既然如此,审问狱卒时需要多加小心,分出哪些是朝廷招来的人,哪些是玉三娘的土匪手下。”
顾霜染颔首:“这些需要大量人力,左右这些人现在都被控制住了,等我们接回羌国使节团,我再派大理寺的人前来处理。”
很快,便是两国相见的日子。
以楚云阔为代表的欢迎团队,和以木戈为代表的使节团,各有各的紧张,只有卫潇潇和黎越这两人心怀鬼胎,只盼着快点见面。
第二日傍晚,夕阳如血,羌国的船队来到了画舫旁。
然而登上画舫的,只有木戈及其属下,并不见相亲女主本人若颜帝姬。
木戈对此的解释是,他久闻周朝风俗,男女成婚前彼此相看是大事,因此不可在船上草率地对待,需到京城后再在皇帝的见证下完成。
事实上,木戈的心思很简单——他只是单纯地怕若颜帝姬闹事。
若颜帝姬抄了三十遍清心寡欲的兰经,没抄出一点儿成果,脾气反而变得更暴躁了。
其实也难怪,这三十遍里,每遍的字迹都不一样,估计全是手下的苦命侍女帮她写的,大公主本人只是憋在小房间里骑不了马,斩不了狼,于是肝火越来越旺盛。
她天天在床头擦她那把巨剑,擦得木戈一颗老心脏颤颤悠悠,生怕让若颜帝姬现在上画舫,她当场就提着剑朝那位与太子相好的姑娘杀过去了。
保守起见,木戈作为相亲代言人,自己上了画舫。
而楚云阔这边,明面上也只有自己,顾霜染和卫潇潇都穿着侍女的衣服混在暗处。
一席饭吃得非常冗长,双方互相赠送土特产,小厮掐着嗓子汇报礼单,汇报了快一个时辰,明珠玉器丝绸茶叶,好不容易汇报完了,双方又各自表演节目——一会儿是羌国的大汉击鼓高歌,一会儿是大周的舞姬跳竹枝舞。
总之就是一方表示有幸前来,另一方表示热烈欢迎,木戈和楚云阔都是打官腔的高手,酒敬了一轮又一轮,没完没了。
角落里,卫潇潇和顾霜染默默划水摸鱼。
卫潇潇本来极为期待能看见黎越,发现黎越没来后,虽然失望,倒也在情理之中——羌国捡到黎越后,肯定将他当作一张暗牌,不可能这么快就打出来。
于是她将注意力放到了水果上,水晶果盘上的果子被她咔嚓咔嚓吃了好多。
顾霜染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卫潇潇注意到后,有点疑惑:“有心事?”
顾霜染摇摇头,沉默片刻后,开了口:“我在想腾蛇的事。”
后面的话,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想她也算巾帼枭雄,却最终困于情爱,终是不值。”
卫潇潇心里微微一动。
这不是原着中的顾霜染会说的台词。
原着里,她没有和玉三娘产生过交集,这时候已经在快快乐乐地和太子殿下谈恋爱,并不会去想这种问题。
蝴蝶效应渐渐变大,难道自己也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了顾霜染的成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