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克莱特……”
“克莱特!克莱特!快醒醒!”
耳旁有人在哭。
很多人,有很多人在哭。
那些哭泣的声音几乎把克莱特淹没。
是谁?
克莱特没听过那样的声音,不像是人在哭,像是——
“兄长!”
克莱特猛地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你终于醒了。”
父母站在一边,看他苏醒过来,终于松了口气。
“为什么你昏迷那么久啊!”戴泽特罗斯眼眶有些泛红的斥责他。
她还太小,即使有些时候会发脾气使小性子,但鲜血和生死,不是她这个年纪接受的了的。
“我听见有人在哭……”克莱特呆愣的说道。
艾拉颤抖的拉住了克莱特的手,声音抖的不像样子,通红的眼中满是惊恐和后怕:“孩子……没事的,母亲会陪着你的。”
“不——自从那件事之后仪式场就被封锁了,我不该抱有期待的,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埃伯利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就在刚才,医生还给他下过病危通知书。
就差一点,如果不是那一点偏差,那个血淋淋的洞口将会出现在心脏上,这才是真正无力回天的。
克莱特差一点就死了。
他们差一点永远失去一位亲人。
当发现自己的儿子拥有祖先的祝福时,埃伯利确实充满了希望,他期待着克莱特将会是那个带领阿瑞德星走向光辉的王。
戴泽特罗斯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对大人们口中的“悲剧”“一百年前”还有大家三缄其口的态度很好奇,小声询问道:“父亲,一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埃伯利悲哀的看了眼她,缓缓的开口讲述起那段过去的,充满痛苦的历史。
“一百年前,阿瑞德星上一任王就是这样死于权枪的处决。”
“天使来询问我们阿瑞德星是否该回归神使麾下,被王拒绝了,那时已经是我们脱离创世神的第三百年,也是我们被神抛弃的第三百年。”
“王对天使回答:‘没有神,我们也可以过的富足、美好,创世神已经抛弃过我们一次,我们不想被抛弃,第二次。’天使空手而归,但这似乎也惹怒了神使,曾经与我们有过合作的很多星球都与我们断交了,那之后的日子过得辛苦许多。”
“大王从未放弃,他带领着子民族人们开垦土地,创造出更多更有价值的作物,挽救了阿瑞德星。”
“但曾经赋予王力量与权利的权枪,最终也审判了那位王。”
“那是最混乱的一年,第二次天使在于王商讨时,为了族人的王在接受馈赠之后,被权枪审判暴起的尖刺杀死的王,也毁了王宫。”
“这分明是莫须有的污蔑!王从没想过背叛,他只是想要拯救族人们,当愤怒的民众发动暴乱反抗时,王都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当一切尘埃落定归于平静时,我们再没有下一为王了。”
“我的祖父,也就是那位王的儿子,在目睹了那一切之后,告诫子孙永久的封禁仪式,但这毕竟是传承下来数百年的古老仪式,不能被忘却,于是他便命人把仪式场搬进了地下,永久的封存起来。”
“他是对的,仪式已经被污染了,恶土不会再对它的子民降下祝福,古老的传说……那已经成为过去了。”埃伯利悲痛的闭上眼睛。
戴泽特罗斯有些震撼,她不由自主的看向兄长,却发现克莱特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目光呆呆的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人在哭……”克莱特低声喃喃自语着。
艾拉心疼的环住克莱特的头,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轻声安慰:“好好休息吧,天已经很晚了。”
戴泽特罗斯微微蹙眉,抱着克莱特送的日志担忧的低声道:“兄长,要快好起来……”
一家人很快被医生请了出去,病人需要换药,也需要休息。
克莱特有些涣散的目光移向他们离去的背影。
“不是……他们。”
…………
那个几乎致命的伤口抢救了很久,当克莱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幕上已经挂满星辰。
“是谁?”
克莱特无法忽视那种声音,没人明白,也没人听过那种声音,但克莱特却知道——那是一种哭声。
但那是谁的哭声?
克莱特心里有一种执念告诉他:你必须弄懂那是什么。
抬手摸了摸肩膀上一层层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绷带,克莱特掀开被子走下床。
“啪嗒、啪嗒……”
克莱特光着脚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耳畔时不时的萦绕着病人痛苦的咳嗽,和被病痛折磨的呓语。
不,不是他们。
克莱特摇晃着,缓慢的走出了医院,他就这样向远处走去。
他路过了居民的房子,里面亮着灯,传来了担忧的交谈和绝望的哭泣。
人们在谈论今天他受伤的时。
质疑着克莱特的身份和心性,是不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事情才被先祖审判了?
他们到底还有没有未来了?
不,也不是他们。
克莱特走到了仪式场的入口。
这里被一块巨石堵住了去路,巨石上还层层缠绕着铁链。
路被封死了。
克莱特想用能力移开石头,但他却发现自己的能力早就失效。
“你不想让我知道你为何哭泣吗?”
“可是,是你让我来的啊。”
克莱特有些疲惫的跪坐在入口,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极了失落的大狗狗一样,他只是根据直觉一路走来了而已,身上的伤本来不允许他这样鲁莽的。
“喀喇——咔!”
一旁突然传来石头摩擦的声音,克莱特闻声望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旁的岩壁突然有一道小口,它太小了,又太隐蔽了,以至于没人能发觉。
那个洞太小了,似乎只能允许一个孩子进去,而克莱特刚好能通过。
一段时间后,灰头土脸的克莱特再次站到了仪式场地,似乎踏入了这里,他的精神就恢复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涣散消沉的感觉。
克莱特的眼睛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被圆型水渠环绕的场地中间是方形的祭台,空气里还能隐约闻到血腥气,空间内只有水流的细微哗啦声。
他抬起棕色的眸子凝视着祭台,那暗沉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和火光的映衬下,像极了大地。
克莱特向着空旷的场地发问:“你是谁?”
“……”
周围一片寂静。
因为这里除了他,根本没有人在。
克莱特固执的又问:“你为何哭泣?”
“……”
周围还是像死了一般的寂静,没有细微的流水声,告诉着克莱特他还没聋。
“你都不愿意回答我,为何叫我来?你希望我去找寻答案,为何要收走我的能力?”克莱特有些低落的垂下头,一步步向祭台走去。
“我宣誓,从未做出过违背阿瑞德星利益的事,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阿瑞德星人,从未放弃过拯救阿瑞德星的希望!”克莱特在祭台面前站定,抬起头,目光如炬的凝视着放置在祭台上的那滩泥土。
“你的审判出错了!”
“唰——!”
破空声响起,势如破竹的长枪直刺克莱特的面门。
而这一次,克莱特稳稳的抓住了它。
刻满花纹的权枪在克莱特的手中疯狂颤抖着,却不得挺进一分一毫,克莱特不动如山冷静的说:“你错了,但你不能一错再错,阿瑞德星人不会抛弃故土,沦为宇宙中流浪的遗民,我会战胜你,我会驯服你,直到鲜花绽放,结满硕果的那一天到来。”
说罢克莱特右手发力,猛地把半截长枪从祭台上的泥土中狠狠的拽了出来。
权枪在克莱特手中疯狂颤动,猛的向地里一插,随着一声金属震颤的嗡鸣响彻,整个仪式场,环渠内水波交织之下,克莱特身上散发着一股浑厚的力量。
那力量给人的感觉,温暖安心、沉稳内敛、在稳重之下却又暗藏杀机。
“我不会放弃一丝一毫能够拯救故乡的希望,直到我生命尽头的那一天。”
“我不能没有力量,我可能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但我愿意为了阿瑞德星的未来付出一切。”
克莱特收起一切尖锐和偏执,恭谨的跪在祭台面前,深深的低下头,为自己的冒进与莽撞向诸位祖先们表达歉意。
“族人们在为今天的事担惊受怕,我要做的还有很多,我必须拿回力量,因为我知道漂泊的滋味,并不好受。”
“请原谅我的无耻祈求,请祝福我吧,我的时间,不多了。”克莱特深深的低下头去。
他的祈求,或许真的得到了回应。
克莱特在等待中似乎真的感觉到有一双手,温柔的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那感觉像是老者在安慰小孩子一样。
克莱特愣住了,刹那间他惊诧的抬起头:“刚才那是——”
上面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就连祭台上剩余的土壤也消失不见了。
当克莱特回过神来,却发现那半截权枪,被补全了。
权枪只是个意象,它可以是石,可以是土,它由王创造出来,是毁不掉的。
因为王可以随时随地将它创造出来,这只有王可以做到。
…………
戴泽特罗斯抱着书打算半夜悄悄的去看看自己的兄长。
她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那些记录下来的种子去了哪里?
这个名为帕洛斯的人是谁,为什么兄长从未说过?
还有最后那被撕去的几页日志,到底发生了什么?
“兄长,你睡——!?”悄咪咪摸到病房的戴泽特罗斯开门之后大惊失色。
“兄长!?”
病房内空无一人,只有掀开的被子。
“医生!!”
一阵兵荒马乱的寻找,医院立刻把克莱特的父母喊了过来。
“他为什么会不见?!”艾拉很是焦急,“他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呢!”
埃伯利震怒了:“医院到底是怎么回事,连一个病人都看不住!”
医生很是为难和委屈:“可是族长,最近患病的人越来越多,医院实在是腾不出人手了!”
“快去看监控,把他找出来!”
这时突然有人大喊,打破了焦急的氛围:“找到了!”
他们在路口发现了熟睡中的克莱特,令人惊叹的是,他的手里竟然紧握着权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