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器发出不间断的鸣音，上方红灯急促闪烁，一只手迅速切断仪器连接，屏幕上的扫描图在绘制一半时被迫终止。
舱盖打开，许颖下半张脸被血铺得近满，医生没什么表情地抽了十几张纸，一股脑盖在对方脸上，“再不遵医嘱，明天你猝死在实验室我都不意外。”
许颖随手擦了擦涌出来的鼻血，边摁边清理下巴上的黏腻，闻言偏过头，缓了好一会才开口，“我下次会注意的。”
“……搞不懂你们，”医生没好气地重新去配药剂，在等待过程中，他拿起笔，“头疼不疼？”
“还行。”
“……谁要听这个，我是问和不疼比，疼不疼。”
“疼。”
“身上有其他不适症状吗？”
许颖低头感受了一会，“暂时没有。”
“待会做个血常规，明天上午过来做全身检查，”医生没好气道，“连一次扫描都撑不住，你平时到底是怎么过的才能把身体糟蹋成这样？”
“没事，我心里有数。”
医生嫌弃地看她一眼，“哪来的数，你心里只有研究。”
许颖想说什么，却被医生赶了出去，“滚回去睡觉，你要再这样下去，身体真的撑不了多久。”
“你以为现在还是年轻那会吗？”
门在面前被关上，许颖在外面站了好一会，才转身住处的方向走。
察觉到脚步声离去后，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医生看清许颖的离开方向后，仍不放心，便给叶弘泽打了个电话。
——
警察问了不少问题，有许多林季初都不太清楚，说得模棱两可。
最后他出去前，旁边的警察喊了一声，“既然和家里没仇没怨的，以后多回去看看吧。”
有人用胳膊肘戳了戳说话的人，小声提醒道：“那孩子只是领养的……”
林季初的脚步顿了顿，认真说道：“好，我会多回去的。”
他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有热心的人递来一杯温水，林季初说了声谢谢，垂眼看着手心的纸杯。
过去的那些年，他的行程总是安排得很满，没个停歇。现在坐在这里，林季初竟不知该去哪了。
他又掏出手机，在通讯录滑了好久，迟迟没有点下去。
手机上的时间自动与苍蒲同步，他打开臧游的时间表，显示深夜十一点半。
林澜应该睡觉了。
林季初盯着那两个字又看了许久，直到杯子里的水凉了下去，才逐渐缓过神来。
周围的交谈声也进了他的耳朵。
“……联系不上，路队说在臧游比赛，要五天……”
“那件事发生时她才一点点大，又过去了那么久，不一定记得吧……”
“到时候问问看，万一呢。”
林季初把杯里的水喝完，站起身时头晕了片刻，待缓过来后还是回了一趟林家。
纸杯被丢到垃圾桶里，沁了寒意的夜风灌进袖口，掀起一阵冷意，林季初恍若未觉，直到站在别墅门口，方感到了些许凉意。
林季初摸向自己身上的钥匙串，全看了个遍后才发现他没带家里的钥匙。
有关苍蒲的东西被放在了臧游临时住处的皮箱夹层里，而他是空着手赶来的。
周围的栅栏不高，林季初试了试，踩着路灯爬到上面，动作生疏地跳了进来。
里面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得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虫鸣，花园与印象里相比，也变了许多。
他一路走一路看，等站在门口才想起来自己连里面的钥匙也没有。
许久不回来的人此刻似乎连家也进不去，他与它，仿佛早就没了关联。
维系着两者的物件只是一串蒙了尘灰的钥匙而已。
时间过得那么快，一转眼就是二十年。
林季初总想着空下来就回去看看，可还没等到便已经错过了这个孩子的成长。
他将手按在门上，周围静得只能听见心跳，沉重的门发出声响，随后缓缓打开。
门没锁。
林季初见状愣怔片刻，随后将其推得更开，月光只照亮了门口的这一小片区域，他摸索着打开灯，看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家。
桌上的瓶子里有几束枯萎干瘪的花，生命在此处悄无声息地凋零。
他转了一圈后走上楼，一个一个房间看了过去。
林澜的生活痕迹不多，大多集中在了书房和卧室，林季初只在卧室门口看了看，便去了下一个房间。
这边的架子上堆满了书，虽然多但不乱，册封上的书名大部分与timed有关。
有些是林季初找来的。
他心底又酸又涩，伸手抽出本书翻开，上面是满满的标记，一笔一划，认真至极。
几乎每本书都有被翻看过，桌面上也放着两本厚厚的本子，全是timed相关知识。
林季初看不懂，却依旧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上面的字迹逐渐从稚嫩变得成熟，看的人直到最后一页才惊觉这份成长。
他又把除timed外的书抽出来，翻了几页后发现那些仍与化感和时空道有关。
这里的书全是timed的。
林澜的过去全在这些书里。
现在的林季初无法再像十几年前一样，单纯地以为林澜只是对这些内容感兴趣。
想起在警局听到的比赛，他上网查了下臧游近期的赛事，最终看见了埃尔法研究所与席氏联合主办的timed杯。
营销帖子里最上面那行字尤为刺眼。
“冠军可以和知名研究员许颖交流对话，还有机会进入研究所……”
——
许颖并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在外面吹了会风，生疼的面部让她再次意识到自己确实老了。
timed研究停滞，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在一朝一夕内突破所有理论框架，回到过去。
可是她的孩子被掩在废弃坍塌的建筑下，尸骨都未曾找到。
无数夜晚，许颖都能想起那一片废墟，充斥着血腥与肮脏的地带，占据了她的全部梦境。
怎么办呢，她没法停下来。
许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回过神来时叶弘泽已经在旁边待了好一会。
“小吴说怕你不去睡觉，让我来看着点。”
“……现在去。”
“再站会也没事，如果这样能让你放松的话，”叶弘泽把医务室带出来的毯子递给许颖，“我们还是那句话，身体最重要。”
许颖伸手欲接，口袋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刚准备点接听却在看见来电显示时停下了动作。
林季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