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澜醒的比伊引休预计的要早一些，废旧的工厂里有扇破的窗，外面的光往里倾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渡了浅浅的一层金色。
【林澜？】
【我在的。】
【小心你那个老师。】
【好。】
小六松了口气，很快又重新提了起来，它看着对面的人，始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绑架剧情来的太早了，按理来讲，这样的戏份起码得在比赛结束、女配恼羞成怒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现在明明才决赛第二场。
伊引休手上点着半根燃烧的烟，脚底一片烟灰，落成了一座小山。
他就那么坐着，漫不经心地抬眼望来，半晌笑了笑，“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一样的冷静，似乎一点不为他的行为而惊讶。
小六：【？？？】
林澜没有说话。
伊引休慢慢哦了一声，“我忘了，你还不知道呢。”
林澜没有被绑起来，伊引休似乎笃定她跑不了，或许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化感训练很容易便会使人受伤，脑部被禁锢的同时要调动这份力量，很难，研究所出了很多训练方法与技巧，”伊引休仿佛还是那个站在训练室指导他们的人，“即便这样，要想长久坚持下来也会受到很多阻碍，即使用现在改进过的训练方法，也几乎没有人能坚持到十年。”
林澜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只是看着伊引休，没有别的动作。
她的腿无力地搭在地面，隔着薄薄的病服感受到了凉意。
伊引休停下教学，目光堪称温和，“你呢，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是如何坚持用过时的训练方法日复一日地努力，最终弄得一副破败的身躯？
小六愣了愣。
林澜背在身后的手指蜷缩了起来，他在问以前的自己。
对方不回答，伊引休也不在意，他看着林澜的眼睛，知道面前的人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便已经够了。
“为了许颖，”伊引休用的是肯定句，他见林澜依旧没什么反应，越发来了劲，“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林澜：“……知道。”
烟蒂被扔到了地上，伊引休的指腹发红，他浑不在意地又点了一根，随意夹在指尖，“那你知道的还不多，不然怎么追了许颖那么久？”
甚至连命都差点丢了。
这问话来得突然，林澜依旧没有听懂，她问小六，小六也不知道。
“知道自己是在哪里被捡到的吗？”
没等林澜回答，伊引休主动说道，“臧游西部边境。”
小六并不知道这些背景，它看看林澜，又看看伊引休，心里直发慌，【林澜！你别听他……】
“你的亲生父母都是在那死的。”
小六一愣。
林澜第一次听到自己父母的消息，不由抬起头，伊引休对上她的目光，站了起来。
“你平时喊许颖什么？妈妈吗？”
“……”
“你真正的妈妈为了保护你，把命留在了那个山洞里，”伊引休笑得温和，“林澜，你自己活下来了，怎么就去喊别人妈妈了呢？”
这话宛若一把刺刀，径直划过心脏，留下一道重重的划痕。
林澜目光怔怔，眼带茫然地看向他。
伊引休有些怀念地闻了下飘扬而起的烟雾，额头鬓角泻出几根白发，在四起的尘埃里，他看向那双熟悉的眉眼，兴致盎然道：“我和她说，她多挨几刀，多撑一会，我就能晚点去找到你。她便真撑了许久，腿上的肉都被剃光了，还含着一口气不愿死。”
伊引休蹲下来，“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你不记得，你连她是你妈妈都不知道，甚至连她拼死要保护的这条命都不在意。”
小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混蛋玩意儿在刺激林澜，气不打一处来，【林澜！别听他的啊啊啊！】
【……】
林澜看着面前的人，目光依然沉寂，却摇摇欲坠地倾泻出难过与少见的崩溃。
她本就与这个世界有隔阂，常常不明白那些理所应当的事情，此时更像是困在深陷的迷雾里般，不见天日。
公序良俗她不懂，世事人情她不懂，伦理纲常、责任义务她都不懂。
可林澜知道，有人因她而死。
那份浅淡的情绪伊引休自然看到了。
他乐于欣赏人崩溃的各种样子，此时便也愉悦地伸出手，把指尖燃到一半的烟放在两人中间，含着笑道，“你父亲的事还没说呢。”
曾经伊引休也是如此，隐在暗处，看无数父母痛哭的模样。
现在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把那些残缺的肢体尽数丢出来，等待他人的崩溃与绝望。
门被敲响，伊引休站了起来，声音听不出喜怒，“裴谣来陪你了。”
小六：【！！！】
林澜愣怔扭头，只看见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人被摔在了地上。
门嘭得一声被关上，墙上的灰因震动而掉了下来。
裴谣身上捆着绳子，胳膊上被勒出了几道血痕。
伊引休知道裴谣和龚青走得近，特意吩咐了下面的人绑紧点。
他偏过头，见林澜一点点蹭着往裴谣那边挪，不由笑了笑，干脆把裴谣拎起来放到了林澜身边。
今天他笑的次数格外多，次次发自内心。
裴谣还没有醒来，林澜仔细地蹭去她皮肤上的灰尘。
伊引休架起手机，随口问道，“你觉得她会怨你吗？”
林澜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擦拭得更加小心。
小六看着林澜的动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是霸总文里的绑架剧情，女主是不会在这里就死的。】
【好。】
【……】
女配呢？
林澜没问。
小六也没说。
没有主角光环的人在霸总文里嘎嘣脆，一个不小心就会没了命。
即使后面还有剧情没走完，可最开始的时候，林澜不也是差点就死掉？
剧情并不是保障……是因为有它这个变量，还是因为别的？
小六看着眼前的剧情线，想起林澜，想起裴谣，又想起席绪，心里慢慢涌上一个荒诞的想法。
——
林季初刚下飞机，便直接打了机场出租，报出地址后便焦急地打开图纸与报告，开始分析可能出现的问题。
司机转过头，借着详细问路的功夫突然把抹布往他脸上一盖，林季初当即便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房子里，周围的墙满是裂口与泥灰，正前方放着一个电脑，斜对面是一架摄像头。
旁边的人把手上的盆往地上一扔，“老大要和你说话。”
林季初的眼镜狼狈地滑了下来，一只手伸过来往上用力推，然后粗暴地把他的脑袋对准电脑。
屏幕上是一个有些陌生的人。
伊引休面色温润，声音和缓，细看之下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你好，林先生，我是殷西尤。”
听到这个名字，林季初瞳孔一缩，下意识要站起来，却因为身体被束缚而动弹不得。
“很遗憾，你现在唯一能动的只有脑子。那么，我希望你认真地思考一下……林季初，想救你哪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