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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芒在侧,新帝缓缓转头,目眦欲裂。

原来几人的悠然是胜券在握,本以为至少还在掌控之中的长安,他忌惮着的人已经悄然蚕食。

他想要怒斥,张嘴第一个字却是颤声。

“你……”他意识到自己失了仪态,却只来得及咽了咽口水,“什么时候?”

明明是得了消息提前逃走,临死挣扎般给他捣乱的人,什么时候将网铺到了皇城长安。

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了……

“也许你该问问你的舅父。”

少年人上前一步,看着重重防备下还是着了道的、曾经的儒雅三皇兄。

眼中没有得意也没有怜悯,只是平平常常的一眼,便转向了还骑在马上的驺恶。

……似乎成为了大锦皇帝的他什么也不是一般。

楚云肃怔愣地跟着楚云歌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舅父,帮助他登基、为他压下赵元纬等人的不满的舅父。

驺恶身后,负责保护楚云肃的禁卫军正紧张地和那些伪装成百姓的徭役和淮南军对峙,几个小将频频看向驺恶,似在等待他的命令。

驺恶面对楚云歌的盯视面露思索。

楚云歌不躲不闪与他对视,好奇歪头:“驺谒者在想什么呢?”

现任新帝的丞相的驺恶,不似以往和善,却还笑得出来:“九殿下可真会说笑,自然是在想驺某何时得罪了殿下,要受此天大的污蔑?”

当着围观百姓的面,他扬声辩解:“新帝即位,未见容王,如今带兵攻入皇城,你这是要……造反?”

最后两个字他压低了声音,可附近的人谁听不见?

楚云凌不耐烦和楚云歌以外的人装模作样,冷笑一声:“三弟的狗还真是,如出一辙。”

楚云嘉也笑:“二哥的人以前也这样。”

兄妹俩对视一眼,相看两厌。

而楚云歌思索片刻,忽地开口:“驺谒者是在拖延时间吗?”

驺恶表情一僵。

少年人笑眯眯地说出了可怕的话语:“你猜猜,我的人可以大隐隐于市,那现在看到的就是全部了吗?”

驺恶沉了脸。

远处些的窃窃私语,显然这群达官贵人的对峙,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环顾一圈,却没看到楚九带来的人变色。

这不由令驺恶心生忌惮。

以他所见,容王这种心软成性,一心只看到那些脏兮兮贱民的人,对自己在这些人中的名声是很看重的。

试想,若你用好吃好喝救助的百姓,对你投来的却是怀疑、鄙薄的视线。

即使面上要靠你吃饭,可背过身便会骂娘。

少年人会多挂不住脸?

然而楚云歌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点没有在众人面前辩解的打算。

这其实是驺恶以己度人了。

好名声当然重要,可也得分时候。

淮南一刻不停地供给粮食、解救贫民、救灾抢险,将淮南王仁善的名声用一桩桩一件件传遍全国。

而在天子脚下,短暂的监国时间,留在长安的乔安里等人也没有吃白饭。

谁贪赃枉法残害百姓,又是谁铁面无情处理了犯案的权贵。

他们必不可能锦衣夜行。

“我们殿下是厚积薄发的!”

乔安里无声和乔安库道。

两兄弟是大隐隐于市的其中两个,百姓工作做惯了的,听驺恶说话便觉得格外不服。

见驺恶阴沉着脸不说话,楚云歌眨眨眼,对楚云肃说:“兄长想要将功赎罪吗?”

楚云肃还在恍惚于实际掌权的居然是舅父,除了楚云歌,他这个新帝的威信比起新丞相都不如。

舅父憎恨积年世家揽权,可将自己送上皇位之后,舅父却又成了揽权的那个。

世家,世家。

听见楚云歌的问话,他下意识问:“什么?”

少年人便叹了口气。

“好吧,那就只能请诸位……三皇兄、驺谒者、赵御史……都陪我们去找找父皇吧。”

“什么意思?!”

“胡言乱语!陛下失踪于南海,怎会出现在长安?!”

刚刚收到消息赶来的赵元纬等人神色巨变,下意识看向驺恶,满脸不可思议。

系统在楚云歌脑海里给他们配音:“小老弟,你没和我们说有这玩意啊!”

楚云歌忍笑,还是端着严肃而镇定的表情,迈步走进皇城。

她一动,禁卫军随之而动,寒芒闪闪的淮南军也动了。

陆飞等暗卫走到了人前欲控制住驺恶,对于隐于暗处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

脱胎于黑暗的死士,有人走向人前,有人死于黑夜。

互相警惕的双方,淮南一方有新帝楚云肃在手,理应是无惧反抗的。然而谁也没想到驺恶会在这一刻下令动手!

目标直指楚云歌!

到底是长安城,禁卫军下意识遵从命令,一股脑往这群贵人的方向冲杀过来,和护在周围假作城民的淮南军打杀起来。

混乱中楚云歌等人被乔安里带人护着,皱眉看向已经惜命地下马,选择藏在人群中往后退的驺恶。

少年轻啧一声。

傅衍之扫了眼城墙外的流矢,觉得城门下还挺安全,便没说什么。

混乱没有持续很久,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已经从远及近,城门打得正欢的禁卫军余光瞥见一眼,手中动作忽然顿住。

同僚给他挡开一刀,顺着看了一眼,动作也顿下了。

怒吼和喊杀声渐歇,现场诡异地陷入沉默。

忙着逃跑的驺恶都忍不住朝城门外看了一眼,当场僵住。

天光之下,金属灰色的轻甲和整齐划一的军服衬得手执弓箭长刀的将士如神兵天降,明明是看不到头的人数,却浑然一体,寂静无声。

在混乱的长安城门口混战的衬托下,对比鲜明。

“那就是……淮南军……吗?”

正要呵止禁卫军消极反抗行为的骁骑将军喃喃,手中高高举起的长枪也下意识垂下。

丧失了抵抗的信心。

新帝登基惶惶一月,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

砰!长刀落地,垂头丧气的人让出一条道路,直通驺恶。

看到驺谒者满脸不可思议,楚云歌声音很轻,在寂静的气氛中却被所有人所闻:“现在可以带我们去找父皇了吗?”

“……”

最后驺恶还是没有答应,主打一个不承认不反驳等着看你们到底是不是在诈我的叛逆。

楚云歌也没跟他废话,大军压境就是为了速战速决的。

见驺恶不配合,她也不勉强,让人捆了之后看向楚云肃。

楚云肃从恍惚中回神,就面对了数不清但起码五万大军的恫吓,如今整个人都很沉默。

见楚云歌看向他们的兄弟,楚云凌几个也幸灾乐祸地看过去。

要说平静还是他们兄姊两个平静。

毕竟见识过淮南偷龙转凤连公主和亲都掺和一脚,乍一看还以为匈奴归顺了。

也见识过从皇陵偷了具尸体,还顺手牵羊带走一个庶人楚云凌。

倒是楚云舒和楚云澜虚惊一场。

“……我不知道。”半晌,楚云肃终于开口,“但……舅父喜欢将重要的东西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很好。”

淮南王笑眯眯地夸奖:“皇兄很诚实,我们去迎接父皇吧。”

“至于皇兄为何跟着父皇出海,却独自回来,还一举选择了攻入长安城的事情,我们可以稍后再说。”

驺恶冷笑着不甘心地看了眼城外,淮南旗帜飘扬,人数众多的淮南军挡住了远处的视野。

所以他看不到他着急忙慌从南阳郡召集的兵马,暗恨自己准备得不够早。

殊不知楚云歌一行正是从南阳郡来的。

有了南阳郡守的配合,除去名单上的内应后,一路平推的淮南军甚至有闲暇清剿了一窝新落草为寇的山匪。

但驺恶不会知道这些,他只会在只差一步的落差中恨得牙痒痒。

踏入城内的不只是楚云歌一行,还有夔梁和青云子率领的从良的义匪版淮南军,他们习以为常地在城中街道走街串巷布防,还给拉着小推车收摊的卖菜老伯推了会车。

在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严谨和奇怪的多管闲事间反复横跳。

非常符合长安百姓对淮南一带出来的人的印象。

——谁家老是白花钱施粥送药,却又奇怪的对一些事情零容忍啊!

——哦,淮南的啊,不奇怪。

楚云肃见人多,便知道若舅父说已经处理掉的锦文帝还在长安城,找出来也是迟早的事。

心中不由颓败,绝望之时却又诡异地松了口气。

他只是同意了舅父不跟着一起上船出海的请求,并没有弑父弑君!

然而跟着前头带路的素色棉布短打壮汉深入东街,有些人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不像是在找人,反倒像是早就摸清楚了地方,这会儿就是控制全场,只等找人啊!

有些墙头草忍不住开始思考锦文帝找回来后要如何表忠心,要如何将自己的坚强不屈,隐忍以待融合得清清白白。

目的地并不是被驺恶迅速霸占的丞相府,而是丞相府旁的一座小院。

这里原本是三公九卿中的一位住的地方,后来这位置的大臣老是横死,渐渐地也就没人住了。

有些破败,但不减当年的精致。

众臣子跟在淮南一行人屁股后面进去的时候,还颇为感慨。

好歹长安中心一套房呢!

然而等前头的人在打开的地窖前紧急刹车,便没有人笑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