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福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皇上今日会这么问，肯定是怀疑房其和宰相府有私交。
众所周知，房其是大禹国数一数二的纯臣，只忠于皇上，所以这些年，颇得宫霆的青眼。
如今竟然愿意顶着被宫霆发难的风险为暮阳说话，宫霆起疑心很难不正常。
德福老眼一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小心翼翼道：“房大人忠于皇上，这是有目共睹的。”
“若说是有什么言行不当，恐怕也是为了陛下考虑。”
“毕竟这些年，房大人因为直言不讳上谏引得皇上发怒，老奴可都看在眼睛里的。”
宫霆揉着眉心的手一顿。
“你说得也是，房其那个老固执，可没少惹朕生气。”
他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了，摆驾德妃宫里吧，派人去皇后娘娘宫里说一声今晚朕不去凤仪宫了。”
“是，皇上。”德福甩了甩手中雪白的拂尘，跪下目送宫霆离开。
他眉宇都是冷汗。
“吓死咱家了！”
说罢拍了拍胸脯，跟了上去。
德妃已经歇下了，听见宫霆突然摆驾的消息，脸色十分不好地从寝殿披上衣服出来。
寝殿内烛火有些昏暗，旁人看不清德妃脸上的表情。
可是等到她拉开寝殿的大门，亮白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时，她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大度的模样。
“皇上，”德妃软了仪态，迎接上去。
“这么晚了，还来臣妾宫里，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宫霆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语气有些小情侣之间的轻挑。
“怎么，你不想朕来？”
“哎呀皇上，”德妃伸出小拳拳锤了锤宫霆的胸口，依偎在他怀里，朝着一旁鹤立鸡群的德福使了个眼色。
对方很有眼力见儿，立马撤走了跟上来的一众太监，自己也跟了离开。
宫霆拉着德妃的小手，将她带到寝殿的床上。
“今日长宁大婚，你没有能去宰相府参加婚礼，委屈你了。”
他拍了拍德妃细嫩的小手。
德妃三四十岁了仍旧保养得很好，葱白的小手没有任何细纹，看起来和十八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这也是她能在深宫中久久受宠的原因之一。
新选进来的秀女大多是不懂事的千金小姐，太过闹腾，宫霆喜欢这种从王爷府带出来的老人。
各方面有经验不说，还很懂分寸，不闹腾，知进退。
德妃几乎占据了所有的选项。
她不像皇后成日端着姿态提醒宫霆不要纵欲过度，雨露均沾。
更不像其她妃嫔拈酸吃醋，哗众取宠。
她只是淡淡的，人淡如菊。
德妃轻轻一笑，“皇上说得哪里话，能留在宫里替皇后娘娘分担公务，臣妾不敢委屈。”
“再者，姐姐年纪大了，精力难免有限，长宁公主婚礼一事都是皇后姐姐亲手操办，也是难为了她。”
“为她守两天后宫，臣妾觉得不幸苦。”
宫霆很欣慰，“朕就知道，鱼儿最是宽容大度。”
宫长宁的婚礼，皇后后宫事务繁杂，脱不开身，便将担子撇给了德妃。
宫霆原以为她会闹小脾气，没想到，她竟然寥寥几句话，不仅体谅了皇后，还在无意中彰显了自己的大度。
宫霆对此很满意。
他道：“鱼儿如此大度，朕心甚慰。”
“皇后年纪大了，精力难免跟不上，你多担待些。”
“朕细细想了想，后宫事务全权交给皇后，确实对她也不公平。”
“朕明日拟旨，让你协助皇后管理后宫。”
德妃眼神闪烁。
“臣妾惶恐。”
宫霆将她扶了起来。
“你与朕是夫妻，外人不在场时，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你从王府就陪在朕身边，这些年一直因着朕的原因身居妃位没有抬了位分，朕本来就觉得亏待了你，答应朕，不许推辞。”
德妃这才扭扭捏捏道：“那，臣妾必不会辜负皇上信任。”
她看了看天色。
“皇上，容许臣妾伺候您宽衣。”
她细嫩的手指捏着宫霆的肩颈，动作窸窸窣窣。
宫霆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鱼儿，你跟着朕，约摸有二十年了吧！”
德妃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是，自打皇上封了爵位，臣妾就在王府中侍候着了。”
“二十年……”
宫霆呢喃着这个数字。
德妃轻轻放下宫霆的外衣，替他解内袍。
“是啊，二十年，时间竟已经过了这许久。”
她话锋一转，“说起来，今日是除夕，清姐姐，满打满算入皇城，也二十年了。”
提及故人，宫霆的肩膀僵硬了。
他默不作声。
德妃却像是没意识到一样，继续自说自话，“昨儿个，臣妾还梦见清姐姐了，整日整日睡不安稳，臣妾想着，许是清姐姐想念臣妾了。”
宫霆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还记住她的，也就只有你了。”
说罢，他不再行房事，便拂开德妃的手，兀自躺在了床上。
翌日，宫霆离开得很早，甚至都没有弄醒德妃。
德妃娘娘身旁的小外套有些看不过去。
“娘娘，您何苦？”
旁人在这深宫之中，半点窦性都不敢提，唯独她们娘娘，每逢除夕，总要在皇上耳朵根前提一嘴。
结果就是，每次和宫霆不欢而散。
小丫鬟有些看不下去，却又无可奈何。
德妃拿了一旁的翡翠珠钗，小心翼翼插在发髻之中。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旁人都不提她，我若是不再提提，这深宫大院之内，还有谁会记起她？”
“可是娘娘……”
小外套还想说什么，被德妃呵斥退了。
她道：“昨日长宁公主婚礼，宰相府可有何事发生？”
丫鬟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就是房大人那边，受到了一点牵连。”
“哦？”德妃语气有些玩味，“连房其那老家伙都能被牵连，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
小丫鬟附在德妃娘娘的耳旁，低声道：“奴婢今早听德福公公说，好像是因为房大人提了暮典侍升任宰辅的事。”
“昨夜皇上还问了德福公公关于此事的看法。”
很明显，宫霆起疑了。
“房其当真是老糊涂了，这种事也敢往枪口上撞。”
德妃的眉目里没了温和，倒是多了些许锋利。
“你等会儿去官道上拦一拦暮典侍，请她来我宫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