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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盛世大唐 扬州暖暖

说罢只见周亦染放声大笑,将手搭在陆远肩上,便运起轻功,带着陆远向寺庙外飞奔而去。

周亦染内力高深,虽没有方霖太白相力那般专修速度的奇异内力,这向北飞奔的急速,比起方霖却是犹有过之。陆远被风刮得喘不过气来,勉力喊道:“前辈,你要带晚辈去何处?”

“带你去享受荣华富贵。”周亦染哈哈大笑,那般恣意放纵的样子像极了李太白,陆远无可奈何,心道自己本就打算北上,搭他一程也好,只是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周亦染脚快,呼啸生风,而且周亦染一身内力浑厚至极,在陆远看来有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过一日的时间,陆远便见到前方出现一片绵延不绝的山脉,山脉碧玉苍松,青翠欲滴,周亦染带着陆远在一处山崖上站定,面向那片山脉,低声道:

“这便是雁荡山了。”

仅是一日,便从南靖飞驰而至雁荡山,这周亦染好生强大,好在自己与他无怨,陆远这般想着,周亦染却是面色默然,遥望雁荡山的主峰,带着些许惆怅说道:

“雁荡山这般美,惜儿却不愿与我一同归隐。”

周亦染在此处睹物思人,陆远也不知该说什么,那缘道惜是有夫之妇,岂会随便与他回雁荡山。

周亦染在此处驻足了片刻,而后又带着陆远飞奔,足足奔袭了二日,周亦染竟带着陆远来到了长江之畔,陆远本以为周亦染是要带他去钱塘府,没想到并没有,此刻临近长江,才知道周亦染已将钱塘府抛于脑后。

周亦染在一处渡口码头,招呼了一艘小船,带着陆远乘船北上,江水湍急,飞驰而过,不出半日,二人便来到了扬州府。

扬州城在长江以北,距离江水仅有十几里,与那被杨广毁了的古建康城隔江相望。曾经杨广灭南陈,擒陈后主,深知居安思危的道理,一把火让纸醉金迷的建康城付之一炬。而杨广晚年却又贪图享乐,修运河,发江都,在这距离建康城不远的扬州城上被缢死,真是可悲可叹。

扬州城居于大运河之西几里处,为大运河的一处渡口,从大运河截取了一段河道,使其通往扬州护城河,故而扬州城与大运河有水路相连,大运河连接长江,直抵钱塘府,周亦染便带着陆远走水路渡到扬州。

扬州很大,为大唐十大都市之一,亦为淮南道治所所在,远非漳州府这种偏远地方能比。远远望去,大运河两岸松柏青翠,杨柳依依,偶有行人车马行在官道上,而那巨大的城池,如同隐在缥缈的雾气之中一般,偶尔能望见城南三扇巨大的城门,似有不真实感。

陆远没有为来到扬州而欣喜,而是望着巍峨的扬州城门,睹物思乡,叹道:

“凉风度秋海,吹我乡思飞。连山去无际,流水何时归。”

陆远吟唱的是李太白所着的《秋夕旅怀》,李太白于开元年间游历江淮,而后拜别扬州之时,泛起思乡之情,洋洋洒洒写了两首诗,一首是《静夜思》,一首便是这《秋夕旅怀》。

周亦染本是在船头,与撑长篙的船夫天南地北侃侃而谈,此刻听到陆远在船尾伤怀,心道这小子怎么这般没出息,才离开南靖没几日,便思念故里。周亦染走过来,伸手搭在陆远肩上。

“怎么,想家了?”

陆远没回答,低头看着运河之水,好半刻才说道:

“赤天王武功高深,徒步穿越江南道仅需三日,对于我等贩夫走卒而言,可能是一生的距离。”

周亦染不以为然:

“你有那剑谱,潜心修炼,总有一日也能笑傲江湖。”

周亦染对他笑道:“你是没来过江淮之地,今日来了,本王保你乐不思蜀。”

此刻二人船只已靠近扬州城了,京杭大运河的河道直通扬州城的护城河,远远便能看到一座屹立在水渚上的庞大城池,陆远知道,那是因为扬州城护城河宽,将其连绵环绕,造成的错觉,可是离得近了,还是不禁感叹,烟花三月下扬州,难怪李太白对此地这么推崇喜爱。

船只从扬州城南“镇淮门”进入,周亦染与那城楼守卫点头一笑,对方不加搜查,便放他进门,看起来颇为轻车熟路。陆远在镇淮门右侧见到一处偏门,像是从城墙上直接凿穿的,护城河的水渠分出一道,向这侧门流进,如此看来,那一段城墙便如同一座拱桥一般。

周亦染向他解释道,那叫做“水开桥”,这条护城河的支流,便直接流过扬州城,城北城墙也是如此,这条支流便注入北护城河。

见到这些出手阔绰的景象,不免让得陆远惊叹,在城墙上开口,引河水入城,这也就是现今天宝年间四海升平,扬州远离烽烟,民众富庶,有财有力,才敢这么做。

周亦染乘船入城,在码头上下船,带着陆远游览了一路的扬州风光,便直接将他带到城北一处阁楼外,阁楼雕梁画栋,看起来好生气派,金粉银饰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淮乐坊。陆远问他,这是何处?周亦染诡异一笑,将他向阁内一推,只道进去一看便知。

淮乐坊内烟尘粉染,许多达官显贵与周亦染问好,亦有许多浓妆艳抹,露肩掩笑的女子。

“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陆远心里立刻便跳出了卢照邻的这首《长安古意》,心知自己来错了地方,转头便要走,却被周亦染拦住,对他说:

“本王许你荣华富贵,那便当真是荣华富贵。”

周亦染带着陆远进入一侧厢房,厢房内有一盏屏风,屏风绣着赵飞燕舞曲图,屏风之后,却是走出一群环肥燕瘦,粉黛浓妆,有的高挑妩媚,有的清冷似辰,有的秋波横黛,有的静若处子。陆远有些坐立不安,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场面。

赤天王哈哈一笑,与莺莺燕燕搂到一起,纵诗而唱,那些人似乎对周亦染很熟悉,竟唤他“周郎”,陆远听见,胃里不禁一阵翻江倒海,就他?这个浪子,此前说的对缘道惜守身如玉呢?

陆远不禁想到那天夜里,周亦染身着朱雀白锦衣,一身书生意气,面容姣好,对月示爱,逼得缘道惜扇他一巴掌,虽然不要脸了一些,却能看出他的一片痴情。

如今连这痴情公子的形象也毁得一干二净了。

陆远心中哂笑,所谓的荣华富贵,便是如此?竟然带我来这种地方,我看是你心有所念,乐不思蜀吧。

周亦染俯到一个女子耳边,对她软糯细语,那女子会意,向着陆远上下打量了一番,陆远不知周亦染说了什么,不过之后周亦染却是带着几个女子隐去了屏风之后。

陆远有一阵不好的预感,果然,那群女子将陆远团团围住,有一人玉手已搭上陆远的肩头,对他唤道:“还不知小郎君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呢。”

陆远感觉一阵头大,心里不断念叨霖儿,霖儿,霖儿…才算六根清净下来,陆远将手拱得老高,头埋在臂弯里,高声喊道:“各位娘子,姐姐,小子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陆远不在淮乐坊多留,抽个空档,趁莺莺燕燕们不注意,脱身而去,离开了坊市。

周亦染快活过后,问及陆远,才知他早就离去了,不禁大气:“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陆远走在街上,低着头,缩着肩,双手套在袖口内,此时已经十一月了,城内风向寒冷,然而扬州城的人们却如同感受不到,到处张灯结彩,集市成群。陆远却是感觉有些萧索,寒风透过他单薄的布衣吹进颈脖子里,刮得生疼。

独自一人流落在外,即使是满城的烟火,也不尽兴,一股茫然之感又浮现脑海之中,一个月前,布箩惨死,父母有家不敢回,自己持剑复仇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

摇摇头,心知伤感已无用,不若向前看,陆远此前被周亦染搅合,现在才有雅致欣赏扬州的处处粉墙黛瓦,与杨柳青堤。扬州为江淮米都之一,到处可见米铺,淮南道地理良好,水源充沛,土地肥沃,每年为朝廷纳大量米税。扬州为游乐之都,连杨广都为之身死,这满城的亭阁,水榭,廊坊,岂不是让普通人流连忘返。

走在街上,却见许多人向着城南汇聚而去,既有骑着白马的权贵子弟,也有手推板车的贩夫,亦有商人,甚至妇女,小孩,陆远疑惑,自己来时没见到城南发生了什么啊,这群人随波逐流作甚?莫非城南有什么好看的?遂跟着人流向城南走去,旁边有一个官绅模样的人,面带笑意,火急火燎地向南方小跑而去,陆远伸手搭在他肩上,疑问道:“这位郎君,你们是去城南看什么?”那官绅模样的人心情似乎很好,对陆远说道:“苏暖暖啊,今日是苏氏酒铺月例行酒令的日子,你不会忘了吧?”

那人将陆远当成了扬州人,陆远无奈笑道:“这位大哥,小子从江南道而来,第一次到扬州城,你说的那苏暖暖却是何人?”

那官绅模样的人看了他一眼,对他说:“难怪,竟是外来人,苏暖暖是我们扬州城第一才女,扬州苏暖暖,名不详,字如遮,号暖暖居士,今日她在酒铺子里推行酒令,你么,一去看了便知。”官绅模样的人伸手拍拍陆远的肚子,一副你知我知的戏谑模样。

苏如遮?号暖暖居士?这名讳有些意思,在扬州这般风花雪月之地,竟然能被称作第一才女。陆远便也跟着人流向城南而去,目睹一番这暖暖居士的芳容。

在扬州城南,距离镇淮门十几丈处,有一间关帝庙,关帝庙香火鼎盛,时常有人来拜谒,不过今日,关帝庙门可罗雀,因为扬州子弟都去了关帝庙一旁的一间酒铺,名曰:苏氏酒铺。

说是苏氏酒铺,实则这间酒铺只有丈许宽,丈许高,一盏旗幡插在木檐旁,写着“苏氏酒铺”四个大字,陆远来到此处时,此间已经围了许多人,有粗布麻衣的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亦有锦衣玉缎的权贵子弟,世家豪门,甚至还有几许粉黛胭脂的雍容贵妇,里三圈外三圈,将苏氏酒铺围得水泄不通,一条宽敞的街道站满了人,车马难行。

陆远无奈,看着比肩接踵的人群,挤不出一条道来,这还如何一睹扬州第一才女的芳容,都说扬州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今日算是见着了。陆远站到苏氏酒铺对面的一家甜品铺子的台阶上,依靠着台阶上的石狮子,料想总能登高望远了。

那甜点铺子的掌柜很会做生意,心知今日苏暖暖推行酒令,必能招来宾客,故而开门大吉,掌柜笑着问陆远:“小郎君可否赏脸来一盒蜜饯?暖暖居士有酒,我有蜜饯,蜜饯配酒赏美人,岂不快活。”说着拿出一盒柿饼向陆远招呼。

陆远本想买一盒,不过摸摸包袱,想到自己寒酸的盘缠,还是陪笑作罢。那掌柜揶揄陆远,说他穷小子也敢觊觎扬州第一才女,不知几斤几两,却也没有将陆远赶走。陆远笑笑不生气,此刻终于见到了那苏暖暖的真容。

纵使苏氏酒铺面前人声嘈杂,推推搡搡,苏暖暖却如同见所未见,从容淡定的擦拭着台案前的几十盅青瓷酒嗉子。

苏氏酒铺仅有苏暖暖一人,苏暖暖身着一件淡粉色的对襟齐胸襦裙,领口绘有牡丹,百合,与海棠交错的花纹。宽六寸的粉黄宫绦束腰将苏暖暖的纤细身姿衬托而出,好似盈盈一握,束腰之上系着一条淡紫束带,与一条挂在腰间的飘絮流苏。大唐女子身着齐胸襦裙是常见,但腰带却是不常有的,苏暖暖还披着一件淡黄透明的轻纱披肩,长丈许,宽半尺,盖住苏暖暖纤瘦的肩头,披在身后,如鎏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