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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青莲剑歌 酒中诗仙

陆远有所耳闻,这神秘道士李泌一指“春阳融雪”破掉了琴霁《阳春白雪》立下的冰雪大阵,修为十分高深,陆远不敢怠慢,而缘道修又是当世高人,陆远对他二人有问必答。

“陆远小友,你说,你想要求贫道赐你机缘?”道士李泌笑道。

“陆远小郎君,与你一番谈话,我倒觉得你是一个心存家国之人,缘某时刻在想,将来我与惜儿,总会有老去的一天,我二人身负的左右无棱剑法若是从此失传,岂非一大憾事,这样吧,你将那方霖小娘子寻来,我夫妇二人将剑谱传于你们。”

缘道修哈哈一笑,倒是让陆远有些尴尬,方霖修习昆仑仙宫的无上功法,岂会再修右无棱剑法,陆远倒是想学左无棱剑法,但是方霖不学,无法双剑合璧,那自己去要,无异于行骗,做不得的。

陆远谢过缘道修好意,言道方霖已回门派去了,自己寻不到她。而道士李泌却是说道:

“这武功方面么,贫道也传不了你什么,贫道的修为,还不如缘兄呢,不过是抓住琴霁的破绽,借巧而已,武功传不了你,但我却可以传你一桩机缘,半月之后,左金吾卫大将军裴旻与翰林李太白会在会稽山煮酒吟诗,有一些文人骚客会去,恰巧贫道也在其中,你若愿意,贫道可带你同行,不过…”

“李太白?青莲居士李太白?晚辈去,晚辈自然愿意。”陆远根本是将左金吾大将军裴旻抛在了脑后,耳中只有李白,李泌呵呵一笑,李白之诗,传遍大唐,不知多少人将他与风骚几百年的曹子建做比较,也只能这般诗人,可以让世人为之倾倒。

“年轻人不要心急,我们的酒会对身份不甚看重,对来者文采却是有要求的,若你胸无点墨,不辨菽麦,那也只能沦为酒童小肆,你说是不是?所以贫道要考你三问,过了关,才能入酒会,小友你且听好了。”

陆远心中忐忑,不知李泌要考他什么,他虽读过好些年书,但自认为学识不深。

“其一,贫道问你,唔…”李泌抚须,似乎在沉思,陆远诧异,似乎这道士是随性出题。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陆远沉思,李泌所吟的,是卢照邻的长诗《长安古意》,这首长诗是卢照邻巅峰之作,描绘了长安城权贵名流骄奢淫逸的生活之景,李泌所吟前二句,大意是指皇亲贵族雕梁画栋的楼阁高耸,建章宫的铜柱遥指白云间。据传这二句诗触怒了当时权倾朝野的武则天之侄武三思,武三思认为卢照邻有意懿指武氏篡权,故而将卢照邻下狱,卢照邻至此大病,抱疾而终。

陆远认为,李泌曾在长安写诗痛骂外戚专权的宰相杨国忠,而后被贬谪出宫,与那卢照邻的经历何其相似,故而对卢照邻有惺惺相惜之感,不过李泌的第一个要求很简单,仅仅是要陆远颂出后两句,陆远依照而作:“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这也是卢照邻的传世名句,但凡文人皆知,陆远不禁感叹,看得出来李泌这般文人隐士对于权贵污流都有痛斥之意,李泌点点头,而后继续说道,“贫道许久未来过扬州了,小友可否就扬州之景,即兴赋诗一首?”

陆远心道,果然来了,既是诗人,怎能无诗,陆远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看到屋檐上尚未完全消融的冰棱,想到这几日在发生的事情,不禁有感而发。

“十里江淮白马堤,

莺袅燕复和柔荑。

阳春白雪裹寒霁,

春阳融雪散冰颀。”

李泌眯着双眼,口中抿酒,琢磨片刻,不禁哈哈一笑:“好,对仗工整,颇合意境,第三问贫道就不去琢磨了,小友留在扬州莫走,半月之后,贫道携你去会稽山会一会李太白。”

陆远松了一口气,临时起意,借酒助兴,作了一首《与李泌歌》,算是吹捧了他一番,念他退琴霁,救扬州的功劳,果然还是有些效用的,此时陆远倒不去苛求能否在半月之后的会稽山之旅得到武学上的收获了,能与青莲居士见上一面,也是不错的。

李泌先行离去了,陆远便来到苏氏酒铺,帮苏暖暖把门钉好,虽说现在惧怕琴惮报复,苏暖暖潜逃了,但说不定哪日琴惮意外暴毙呢,毕竟江湖人士,命运难测,那苏暖暖又可以回扬州故里了。

陆远询问缘道修剑法上的事,缘道修给了他许多指点,陆远渐渐觉得自己能够向《穰苴剑谱》“百甲”篇的“地怯”剑诀发起冲击了,只是修为还不够,可能会出现当初修炼钩车剑诀那般剑气附着于剑尖无法射出的尴尬事情。

陆远虽急,却还冷静,当务之急时提升内力修为,这一点无人能够帮他,要么潜心修炼,要么机缘巧合,陆远自认为不是天赋异禀之徒,只有刻苦修炼一途。

此间陆远去了一趟扬州城东几里外,苏暖暖扎的那座小庐,面对一群对苏暖暖翘首期盼的孩童,陆远有些不忍,只好瞒着他们,只道是苏暖暖去一趟长安,过些时日便会回来,孩童们有些年岁大的编履织衣贩卖,倒是能补贴些用度,此间陆远遇到了那太守之子左公明,陆远犹豫片刻,还是含糊其辞地告知了他苏暖暖的一些苦衷,左公明很爽快,说是会在扬州等候苏暖暖回来,为她照顾这些孩童。

离开小庐,回到扬州,苏暖暖一走,关帝庙周边的生意仿佛都冷清许多,陆远躲在苏氏酒铺内,打坐半个月,渴了便喝酒水,和着酒练功,陆远倒是发现内力在经脉之中运转得迅速许多,事半功倍。

半月之后,便是腊月之底,除夕时日,酒劲上来,陆远不禁发现自己眼前模糊一片,竟是想起了云水乡的一切,想到了爹娘,想到了死去的布箩,也想到了方霖,也不知爹娘在芙蓉庵过得好么,济海神尼武功怎样,能否护得他们周全,布箩的墓,爹娘有没有给她修葺,向长安西去的方霖怎么样了,路途上是否安全,大琴殿的人是不是还在追杀他们…今年腊月,注定是一个不眠之月,陆远躲在苏氏酒铺内醉倒,将门缝钉的严严实实,无光无月,不想任何人打扰他。

一阵敲门声将陆远惊醒,陆远迷迷糊糊起身,突然感觉自己身体轻飘了许多,内力浑厚了一些,不禁自嘲,原来失意之人,郁结,思念,酒气混合在一起,还能有助修为增长,武学一途真是荒唐。

陆远起身推门,发现推不开,门板竟是被自己钉死了,不禁一愣,也不知醉倒了多少天,连这都忘了,而后在门板四角一拍,运内力将铁钉拍散,把门板卸下来,果然见到,正是那道士李泌,如期而至,站在苏氏酒铺门外等他。

李泌眼光毒辣,一眼便看穿陆远,对他笑道:“小友以酒悟法,醉道其中,功力大增啊。”

陆远自嘲,他这般修为,哪里参悟得透什么醉道,连忙对李泌说:“晚辈…也不知醉了多少日子,让前辈久等了。”

李泌打断他,“小友这便错了,悟道与修为高低无关,只看悟性,平庸之人,苦修一生,坎坎坷坷,方才初入门道,而天资之人,刹那感悟,便可登堂入室,平步青云。”

陆远点头附和,李泌带他出城,二人各自骑马,向江南道钱塘府所辖的会稽山赶去,陆远闭关半月,才知道扬州城内百姓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几日之后便是除夕夜了,万家灯火,歌舞升平。

“为何,不在扬州煮酒会友?”陆远疑惑。

“呵呵,那不是让这群凡夫俗子耻笑了么。”李泌笑道。

陆远点头,确实如此,裴旻与一众才子煮酒吟诗,必是选一处静僻之地,想来会稽山的酒会知晓之人都不甚多,若是开在扬州或是钱塘,还不惊得满城权贵前来围观。

二人骑马,远不如上次周亦染带陆远轻功飞奔那般快,奔袭了四天,总算到了会稽山北,会稽山坐落在江南道钱塘府东南面,距离钱塘江的支流曹娥江仅有十几里,会稽山很小,方圆不过几里地,会稽山自北向南,如一支香炉一般,故而会稽山主峰又号称香炉峰,会稽山北山据传葬有大禹,许多人慕名前来祭拜,而主峰香炉峰在南山,山上有炉峰禅寺,是为佛门清净之地。

李泌告知陆远,今日所来之人,有左金吾卫大将军裴旻,青莲居士李太白,内教博士吴道子,炉峰禅寺方丈,岑勋,高适。算上李泌他自己,便是七友会酒,而陆远又来,可算做八人了。

吴道子此时已经年逾古稀,七十余岁了,画作早已名满天下,是这酒会之中,与那禅寺方丈最为年长二人,陆远惊叹,没想到连他也来到此处。那岑埙,便是李太白诗中的岑夫子么?陆远不太了解,高适据说是安东都护高侃之孙,曾进士及第,官至丘尉,陆远不清楚,想来都是喜好诗赋,闲云野鹤之人。

在炉峰禅寺以南,有一“凤仙亭”,亭子不大,十几人合围,便无落脚之地,陆远随着李泌一起走来,终于见到了会晤的几人。

吴道子与禅寺方丈居中而坐,吴道子身穿一身道袍,方丈身穿袈裟,二人却无违和之感,似乎佛道相融,二位老者须发尽白,但却面色红润,鹤发童颜,目光炯炯有神,左右两侧便是裴旻与李白,裴旻早已解甲,身着便衣,只是腰间仍旧别着一柄宝剑,面上掩盖不去的肃杀之气,李白很随和,白衣束官,与几人推杯换盏,谈笑饮酒。岑勋与高适皆是作寻常打扮,此处众人都已年过中年,即使年纪最小李泌也早过而立之年,唯有陆远一介小子,眉清目秀,刚刚弱冠。

李泌很照顾陆远,为他引见众人,将他的来历,与扬州城一役说与几人听,众人并不介意酒会中出现弱冠年岁的人,只道有一技之长,能饮酒,便无妨。

“那大琴殿,神秘强大,陆远小友这般修为,能从容面对,已实属不易。”裴旻饮酒沉思,声音沉稳。

众人将话头推给李白,言说陆远是寻他而来,李白摇头一笑,与众人推敲,对陆远说道:

“子迁小友,饮下这杯酒,舞一段剑,李某便与你把酒言欢。”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陆远点头,将酒饮下,而后接过裴旻递给他的剑,戮刃剑诀催动,体内真气自五指迸发而出,覆盖在剑端,映照在除夕之夜的月光之下,有朦胧飘忽之感。

陆远执剑起舞,在凤仙亭外,展示生平所学,陆远按照自己对《穰苴剑谱》的理解,与对《司马法》的感悟,以及净因和缘道修对他的点拨,临时自创了一套剑舞,在诸位前辈面前纵酒舞剑。

“曾经我观公孙大娘舞剑有感,悟出画道之法,剑与画,亦有联系,世间万法皆有关联,不过老夫不会武功,公孙大娘也仅是一个舞者,陆远小友的剑,其中玄奥还需要裴将军来点评了。”吴道子头发花白,微笑看着陆远淡淡说道。

“陆远小友修为虽低,剑道却蕴含正气,裴某猜测陆远小友修习的是一副浩然正气的剑法,不过裴某孤陋寡闻了,看不出来小友修的是何派剑谱。”裴旻道。

陆远收剑,拱手对几位前辈言:“实不相瞒,晚辈未入任何门派,晚辈修炼时间颇短,机缘巧合下,打通经脉,得到了古人剑谱,才踏上修道之路,晚辈…一介布衣,修炼得太晚了,如今卷入祸端,得罪仇人,才知才疏学浅,势单力薄,无法抵抗,晚辈…迫切需要提升修为。”

众人相觑沉默了片刻,实是见怪不怪,那岑夫子拍拍陆远的肩,对他笑道:“小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无惧那大琴殿,急什么,你看看我们这一群老头,年过半百,不过如此,看看你这追捧的青莲居士,不惑之年被一个太监赶出皇宫,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