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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侠女怎堪麝香迷

若说安庆绪不想要那回纥驸马之位是不可能的,不过却也无意强求,区区一场比武便想招到驸马,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安庆绪与那周亦染所想一样,皆认为葛勒可汗没有这般好易与,公主不过是个幌子,自己尽力拼杀一阵便好,此刻方霖不依不饶,非要胜他不可,已让安庆绪退意更浓。

“此番在下本是对驸马之位势在必得的,不过小娘子你也不肯退让的话,在下可以成人之美,只不过…”

又是数个回合转瞬杀过,二人相继斗法,雾里看花一般令诸人眼花缭乱,许多回纥勇士已是收了亵渎之心,皱眉不语,这中原武林真是诡异莫测,变化多端,什么奇异武功都有,如那书生意气风发,朱雀嘶鸣,如这女子真气氤氲五光十色,虽不如回纥武功那般大开大合,刚猛血腥,但却刁钻古怪,尽数取人软肋,创造这些中原武学的人,料想亦是些杀人如麻的主。

“不过什么?”方霖不过堪堪躲过安庆绪断喉一指,却又中了那人扫堂一腿,股下发麻,疼痛颤栗,然而片刻之后亦是还以颜色,一剑刺中安庆绪肩头,血流如注,这厮连番鏖战我与周亦染,伤势累身,却依旧生龙活虎,看来此人府上搜罗到的武功秘籍亦是非同凡响,几大节度使的身家底蕴果真不容小觑。

安庆绪环视左右,自己远在大漠深处,独自前来,没有帮手,此地高手太多,难免有人与我父亲为敌,若是趁着自己身负重伤,杀人灭口,那自己处境则大大不妙。

“小娘子只要将来帮我一忙,助我一臂之力,在下这便退去,不与你争夺回纥驸马之位。”

“好。”方霖思索片刻,便是答应下来,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况且自己一介女流,又不是君子,若他要我违背道义,出尔反尔一回又如何。那安庆绪咧嘴一笑,也不在意她是否认真,一阵虚晃,佯装受了方霖一掌,吐出胸口一块淤血,几个纵跃,跳到远处城墙之上,消失不见。

远处陆远终是松了一口气,心道那虎背熊腰之人走了便好,不然霖儿再次负伤,在这一望无垠的大漠草原,没有援手,又有琴霁暗中窥伺,逃都不知道向何处逃。想到琴霁,回头看去,却见那灰发晋服之人望着方霖背影淡淡一笑,看不出是记恨还是何意,却听得琴霁自言自语道:“三镇节度使要是与回纥结盟,就没我邺城大琴殿什么地位了。”说罢将手中纸条向陆远一射,拂袖飘然离去。

牙帐王宫内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比之自己曾经所见的万贺门总坛不知气派出几多神气。四处所见,皆是雕栏玉彻,珠光玛瑙,随意堆彻的器皿,酒斛,都是珍品,不是和田美玉所刻,便是金银熔炼而成,只不过王宫内虽流光溢彩,随处可见皆是珠宝,所以有一阵繁杂紊乱之感,起初令人目眩神迷,久而久之,但觉乏味无神。

依旧是洛阳城里,那般画栋飞甍,瑶台琼室的样子令人过目难忘,无需宝器堆叠,书香之气与檀香古木的味道,便让人为之心醉。

方霖本是将那人败了,正欲退下台去,找琴霁要秘密的,没想到自己甫一胜利,台下高手顿时起哄,沸反盈天,无数人想要上台比试,本不欲与人争夺,奈何嘴贱之人太多,将她气的无法忍耐。尤其是回纥人野蛮,不似中原人士有教化内敛,出口皆是淫秽,不是要把她抱进寨里做姬妾,就是要送到街市做奴隶,无数声不敢对公主说的话尽数落到她身上,风头几乎盖过公主本尊,方霖只觉怒不可遏,一群蛮夷,学了大唐文化几十年也是这样。

怒而出手,血溅五步,却是激起那群人的野性,一个一个,接踵而来,便是她内力浑厚,也打累了,索性豁出去了,要杀了几个所谓的某部勇士以儆效尤,血腥弥漫之际,却是那葛勒可汗终于站了出来,见事态失控,即刻宣布大会结束,邀请远道而来的中原武林高手入宫赴宴,并行那些比试大会中身手惊艳的年轻俊杰,以作驸马备选,便是方霖也在内,人群闹哄哄,四散了去。

“姐姐口渴了么?这是酒水,噢对了,还有一些跌打损伤的药膏,你试试?”

小公主探出头偷瞄公主闺阁一眼,而后端着一盏白玉盘子,赤足雀步奔了进来,起初方霖要随诸人去王宫正殿的,却是一身血污,被公主以伤势为由私自带走了,可汗便随她去了。方霖见她年纪幼小,瞳孔澄净,料想是被可汗宝贝得紧,心思尚且纯洁,便放松了三分警惕,拿起一个碧绿玉瓶拧开瓶口,入鼻一阵浓郁麝香,擦拭于脚踝之上清凉沁人,应是良药,于是笑道:

“多谢公主殿下,民女不渴。”

“姐姐好生厉害,将一众部落勇士打的落荒而逃,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便是那…那巾帼不让须眉。”

见她面纱之上一对眸子灵动似水,似对此事很感兴趣,方霖若有所思,巧笑问道:

“这可是你的比武招亲会,那么多人,公主殿下一点不曾紧张?”

“有甚么好紧张的,草原之人都是这样求取婚姻,再说了,我也不…”公主突兀捂住小嘴,似是说漏了什么话,方霖追问道:“再说什么?”

公主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偷偷对方霖耳语:“姐姐,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我便告诉你罢,父汗不会把我嫁出去的,便是有人勇猛,杀败众人,大哥也会出手,只是此番遇到了你,免去大哥受人诟病之嫌。”

那个叶护太子么,生的确实威风凛凛,与广平王称兄道弟,颇具豪爽之气,“那大汗开这比武招亲会作甚,无缘无故,又不是为你挑选夫君。”

“不知道,或许是为了那百年一遇的神药罢,要说父汗也是糊涂,等到这药成熟了,摘下给那中土皇帝送去不就可以了么,非要将人太子请来,弄得这么大阵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霖起初不觉得,此番听公主这么一说,玲珑心思百转,但觉事态蹊跷。此番盛宴,不但请来了太子李亨,还将皇太孙李豫也一并请了来,单于城距关内道上千里,可不是一般遥远。

“公主可知那药在何处?”方霖突然问道,觉得这公主灵巧,终日跟在大汗身后,应该是知晓些秘密的,果然,那公主听到方霖问她此事,却是迟疑了起来,犹豫不决,方霖但觉疑惑,莫非那神药藏身之地非常隐晦么,若是回纥人有意保密,却又为何要请天下人来此一聚,共赏成药一刻。

“此事,父汗叮嘱了我,不可告诉别人,不过左右五日之后父汗也会带他们去的,我也不知他为何要我保密,姐姐,你帮了我,我便偷偷告诉你罢,切记不可说出去。”

方霖屏息静听,心头突突跳动,公主柔声说道:“单于城北上五百里,有一条大河,名曰‘仙娥河’,是为我们草原部落的母亲河,仙娥河上依水建造了一座城池,名曰:富贵城,亦是我们回纥第二大城,那神药鹤胥龙涎便在富贵城以西两百里处,仙娥河北抵瀚海,是漠北民族发源之地,据传那仙娥河水自天上来,是突厥人信奉的上界天神水之神杯中水倒流,滴落到人间,汇聚了神界灵气,故而在仙娥河畔才有神药出世,神药几可为人延续寿命。”

“是在一处山谷之内么?”方霖闻之心中暗叹,这北上五百里,西去两百里,便是七百里,真是深入大漠,人烟罕至,便是死了几个人,亦无人知晓。

“不是山谷,是一处…总之你没见过,那里奇异得很。”公主言语之际略带神秘。

“那你怎知道,怎对此地这般熟悉,你曾去过那里?”方霖疑惑问道。

“未曾去过,不过是在宫中古书和城外一些碑文上见过样子,上面有些彩绘壁画。”公主正兴致勃勃,对外界心生好奇,说到这里,却突兀丧气起来,“可惜父汗不让我去那里。”

方霖点点头,正要谢过公主,眉宇之间却骤然升起一阵晕眩感,方霖揉捏眉头,晕眩感却更甚,突觉大事不妙,将那公主送来的碧玉膏药拿来一看,麝香味甚浓,扑面而来,掩盖了其中数种致幻致迷的药草味道,方才警觉,得知自己中计。

“你…这药?”

“怎么了,这是二哥给我的呀,王宫内却也是珍品,挺好闻的。”那公主面上疑惑不解,却也拿来瓶子一闻,突兀目眩神迷,摇摇晃晃,公主不会武功,竟是一刻也坚持不住,被迷晕了去,向方霖怀里倒了下来。

方霖暗叹,将公主扔在塌上,而后运气封锁穴道,好在自己内力深厚,这迷药仅是透过口鼻吸入气味,并未食用,于她而言还算撑得住,此时捡了宝剑就要逃跑,心道此地不宜久留,正走到殿门口,却是见到一个高大魁梧,身穿凤纹红袄之人,面色冷漠阴沉,正是那葛勒可汗次子移地健。

“你…”方霖一惊,拔剑就要战他,却见那人行动似鬼魅一般,一丈距离几乎闪身而至,伸手扣在方霖剑墩上,力道之大,竟是让她拔不出来,抬手立掌要去切他脖颈,却被那人一手抓住,动弹不得,此刻才知,不是这移地健速度鬼魅力大无穷,而是自己中了麝香之毒,浑身软弱无力,真气散乱催之不动。

心知不敌,方霖咬破嘴唇,催动荧惑相力,烫得那人松开手掌,而后全力催动太白相力,欲图逃脱,那移地健很是惊讶,这年轻女子果真如比武台上那般强横,中了迷药尚可自如运功,看来琴霁要我防她的确有理,于是拍拍手,公主大殿四面八方应声冲出数十个矫健的刀斧手,将弯刀架在方霖脖子上,方霖深吸一口气,怒斥道:

“你要怎样?”

“不会怎样,姑娘睡一觉便好,仙宫之主我亦不想得罪。”

说罢伸指在方霖后背腰下数点,将她奇经八脉尽数锁死,一掌砍在方霖颈部,大力传来,酸麻无比,加之迷药药性上来,昏沉沉倒去,终是失去知觉,被移地健扔在床榻,与公主共入梦境。

“琴霁说,这女子功法诡异,可破《阳春白雪》,为保万无一失,你便在此睡上一月罢。”说罢又是在方霖身上摸索,点了数百穴道,将她周身经脉尽数封死,而后取来一盏铜灯,倒入麝香膏将其点燃,方才放心离去。

“霖儿…”陆远郁闷不已,在公主府邸外左右盘旋,来回踱步,让守门之人以为这是蟊贼,几次想要将之擒下。

之前跟着一众中原来人,想要进入王宫,却是被人拦下,见他无名无姓,武功一般,不让入内,陆远无奈,只好在宫外等候,终于是见着方霖出来,随公主车架进了公主府,而后一连过去三天,都再未出来过。

再过两日,大军便要开拔,去找神药了,听闻是去北方五百里处的富贵城,这些中原来的武林高手,起初还对方霖问候一二,后来心思俱在神药之上,早把此事给忘了。

三日,定了出了问题,以方霖的性子,没理由待在一位公主闺中,整整三日不出来,莫非被回纥人俘虏了么?这又是为何呢?莫非是恼怒方霖驳了他们颜面?回纥人果真出尔反尔。

一想到比武台下,那些戎狄蛮夷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陆远便觉得万般不是滋味,这番方霖出了事,心中担忧更甚,不敢去想一介柔弱女子落到回纥野蛮人手中会怎么样,只觉遍体生寒,寝食难安,此刻自己远在大漠,不曾认得何人,那周亦染比武受了伤,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陆远急躁难安,面对公主府的森严壁垒,已生出了潜入府内,探寻究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