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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唐上烟雨 > 第两百二十四章 救图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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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百姓懵了,一百多年了,自大唐开国以来一百多年了,还从未有胡人胆敢骑马杀进东都洛阳城内,而今短短两年之内,先是辽东契丹人的铁蹄践踏洛水,而今又有漠北回纥人挥师劫掠,这个世道果真是变了,要知道上一场发生在洛阳城内的大战,还是太宗皇帝包围城池,生擒王世充的战役。

身为天可汗的李世民从不会料到,被他收的服服帖帖的胡人会有胆子杀进洛阳劫掠,还是一位和大唐太子称兄道弟的回纥兄弟。

这些相助唐军平叛,南征北战的回纥勇士骑着灵州草原上长大的肥厚马匹,马鞍还是唐军制式,就这么冲进了洛阳城中,城外百姓看着郭令公和广平王殿下按兵不动,纵容回纥人劫掠自己,心中发苦,落下了泪来,此刻他们一切都明白了,太平日子是要付出代价才能换来的。

朔方军的将士多有于心不忍,个个低下头去,唉声叹气,他们早已心知肚明,知晓太子殿下的无奈。只有方霖与陆远二人不明所以,拉着浑瑊疑问,只是浑瑊神情也有许多不自然,嘴唇干涸,还是李怀光瓮声瓮气,操着沙哑与愤愤的嗓音告诉了她:

“请佛容易送佛难,当初太子殿下为了请这群神仙来,定下了收复两京之后,土地城池归大唐,金银布帛,子女归回纥的约定,才让这群胡狗鼎力相助,曾经收复长安时,他们便想劫掠,还是太子殿下急中生智,想出理由搪塞了一回,而今洛阳也光复了,再没有推脱的理由了,只能委屈城里百姓了。”

“没有办法,太子殿下不与那回纥人称兄道弟,歃血为盟,他们便要趁火打劫,与燕军合谋。而今不让他们放纵一番,怕是会原地造反。”浑瑊附和道。

金银布帛不过是钱财的问题,拿走还能再赚,你就是把洛阳的城墙拆了搬走也没问题,可是这子女怎能随便被他们抢走,拉到大漠去还有生还的机会么,洛阳这么多孤儿寡母,岂不是悉数要遭殃。

眼见千年古都就要哀嚎遍野了,一想到这里,方霖愈发不能平静,一咬牙,撂下一句话,扬鞭冲了出去。

“我去想想办法。”

“这还有什么办法?”浑瑊一愣,来不及拦住,那陆远也冲了出去了,真是急得跳脚,伸手怒拍李怀光的马屁股,自己煽动缰绳,二人如离弦之箭一般,也冲进洛阳城里去了。

“这…”四人又这般冲动行事了,不远处郭子仪枯槁的手掌伸在半空中,久久不曾坠下,要说他身为唐军实质的大帅,对回纥“兄弟”的劫掠行径如何能不气恼呢,可是不让他们劫掠一番,回纥人便要挥师南下了,而今大唐边境空虚,可没有龙城飞将替朝廷戍守阴山了,正要赶过去拦下那四个人,自己却是被李豫伸手拦住了。

“殿下,你…”

李豫眼中光芒闪烁,他自己也不过三十出头,看见朔方三杰豪迈的气魄,如何能不被打动,而自己身为大唐太子,兵马大元帅却要被洛阳城的百姓诅咒,想想也是颇不如意,这份怨气可都是拜回纥人所赐。

“回纥人有些过分了,让他四人进去罢,如果能守住洛阳城内的子民不受苦,当计大功一件,钱也让他抢了,叶护太子还有什么不满的。”

说罢回头看了一眼昂首挺胸的朔方军雄师,兀自冷笑,朔方军打了两年,仍有十万大军,忠诚朝廷,为我所用,区区几万回纥人还想翻天不成。

“滚开。”

洛阳城西北坊市内,眼见一队回纥人要去抢夺一户孤弱母女,方霖脑袋都气炸了,挥掌一震,镇星相力将马头打得晕头转向,几乎将那两个人摇晃得坠下马背来,那年轻的妇人穿着粗布衣裳,将女儿搂在怀里,瑟瑟发抖,望向回纥人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料想她的丈夫也是参军去了,生死不知,落下了这么一对孤儿寡母,受人欺凌。

那女孩不过七八岁,靠在娘亲怀里,握紧拳头,哇哇大哭,哭的两个回纥人心烦意乱,哭的方霖于心不忍,半跪在她面前,替她擦拭眼泪,见着这位厉害姐姐替她打走坏人,小姑娘登时息声抽泣,泪目含笑。

回纥人自然认得她,可是明明说好的,洛阳城内任由他们劫掠三日,这女人却要装什么大义,出手阻拦,回纥人自然不会让着她,破口冷笑道:

“杀了个羯族狗皇帝,就真当自己是一位女侠了?”

“当然,你说对了,本姑娘不仅杀了一个羯族狗皇帝,还曾生擒过一个回纥可汗,回去问问,你们主子和羯族皇帝哪个更狂妄,本姑娘专杀狂妄之徒。”

“你…”

回纥人气得将长矛挺起来,要刺杀她,此女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揭开数年前的奇耻大辱,真是好不知趣,远处陆远飘过来,立指成剑,一道剑气纵横数丈,将那长矛连杆斩断,立在方霖身侧护着他。

陆续入城的回纥骑兵听闻此处动静,陆续赶了过来,那叶护太子也来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回纥人看向那貌美清丽的女子,可提不起多少怜惜之心,个个目光复杂,一想到此女曾经让他们在阴山脚下蒙羞,胸口便泛滥着一口火气,若不是念在而今回纥与大唐兄弟之邦,早对她出手了。李怀光与浑瑊也闻讯赶到,四人一字排开,与回纥勇士争锋相对。

眼见昨日还曾一起浴血奋战,一同吃酒吃肉的战友今日便要反目成仇,挥刀相向了,叶护太子倒是显得颇为冷静,执矛拦下众人,对方霖问道:

“尔等乃是何意?要我回纥的儿郎为你唐人舍生忘死,却不肯给三分犒赏,未免太过霸道。”

“就是,还当你唐人是几年前的光景么?还当自己是天可汗?”

“做你的春秋美梦。”有人附和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诸位还请息怒,听我一言。”

见着叶护太子出面,方霖神色也便缓和了下来,心知对待这群蛮横寇贼只可安抚,不能强硬,于是将双手一摊,对着回纥人低声说道:

“大唐的百姓很感激诸位将士出手,助我们平定叛乱,这份功德,我们世世代代,都会牢记在心里。”

“你们流了血,为我们牺牲,自然应该得到犒劳。自年初你们来到灵武,平叛的这几个月以来,太子殿下与令公对待诸位如何,诸位心里应该是知道的,但凡马匹,任由挑选,铠甲武器,应有尽有,珍馐美宅,任由诸位挑了先,我们朔方军的将士居后,灵州的百姓饿着肚子,也要将诸位招待好,便是因为,郭令公将诸位当做能够托付的手足兄弟啊。”

这一番话说得一众怒气冲冲的回纥汉子些许平息了下来,平心而论,大唐朝廷对待他们的确不错,料想天可汗的后代心比天高,对待胡人能够做到这等程度,已是属实不易了。

只是仍有人不满道:

“我们为你等付出生命,这不是我们应得的么?”

“对,莫要混淆视听。”

回纥勇士也是有些读过书的,心知中原人坑蒙拐骗的伎俩厉害的很,有人反应过来,抵死怒斥道。方霖见状立刻安抚他们,面色十分真诚:

“不不。诸位莫要误会,我不是要你们白白送死,回纥的将士功绩之大,岂是一顿饭,一匹马便能够衡量的呢?诸位岂知我们不会犒劳各位呢?今日方霖在这里,便替太子殿下,郭令公做主,我们洛阳的百姓们节衣缩食,将城中所有钱财,布帛贡献出来,任由回纥将士们拿走,你们替我们收复了两京,这实在是你们应得的啊,若是我们敝帚自珍,一毛不拔,岂不是寒了众将士的心?这并非我们唐人所愿啊。”

说罢方霖对着回纥人拱手一拜,目光尤为真诚,让得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真性情。

“而方霖仅有一求,便是请诸位好汉,莫要抢走洛阳的子女,让他们无家可归。”

经她这么一说,在场的回纥汉子大多平静下来,若有所思,觉得她说得的确不错,唐人的朝廷待他们不薄,好酒好肉送上,堪称大唐建国以来之最,他们的太子,与自己的太子,互为兄弟,歃血为盟,那位郭令公,更是对他们礼遇有加,时常乐呵呵的,来到回纥军帐中,问候他们伤情,像极了远在大漠,他们部族里面和蔼的长者。

在场之人,对郭令公还是颇为敬佩的,唐人待他们这么好,由得他们胡来,这在以前可是不敢相信的,而今更是将洛阳的金钱拱手奉上,毫不犹豫,自己还要去劫掠他们可怜的子女,好像是有些不够厚道了。

一时间,回纥人变得沉默,倒是让浑瑊强忍笑意,忍得难受,好似印象之中,这个姐姐,总是颇为冲动的,连刺杀安禄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活脱脱的拼命三郎,怎么今日却像变了一个人,一张嘴变得巧舌如簧,将一众草原蛮夷哄得一愣一愣的。

便是陆远,看向方霖的目光也是异彩连连,不是中原人,不知中原人狡诈,这偌大的洛阳城,沉淀了一百多年的盛世,城内金钱无数,岂是区区三万回纥人搬得空的,放开皇城,由得他们去皇宫里抢好了,而今天下动荡不安,民心比什么都重要,保住了洛阳百姓不受玷污,才是功德一件。

回纥人大多残暴,性子耿直,可却真不如中原人诡诈,便是叶护太子也在皱眉思索,劫掠一些奴隶,却撕毁和唐人友好,是否值得,万一那一日大唐再出一个天可汗,倒算一把,我回纥草原岂不是要受灭顶之灾。

只是方霖哄得住大半回纥武者,却总是哄不住那么几个大臣谋士,仍旧有人对着叶护太子密语,劝他不要心软,甚至有人脱口喊了出来。

“殿下,这女人可是生擒了你的父汗啊,她的只言片语不可信。”

“殿下三思,中原人狡诈得很,时常翻脸不认人。”

“需知我们拿的不过是钱财,付出的却是将士性命啊,人死了是钱财能够买回来的吗?唯有掠夺人口才是长久之计啊。”

经由谋士这么一说,叶护太子又松动了,他们的确言之有理,漠北苦寒之地,一到冬天,便枯草遍野,他们最缺的是什么?是粮食,是人口,抢了中原女人回去,还能生孩子,抢一堆钱财回去,有什么用?再被唐人用茶叶瓷器倒卖回去吗?

摇摆不定的叶护太子又有些松动了,打算倒向狠招那一方。

眼见叶护太子被说动了,方霖大急,上前两步,几乎扑在回纥人的马身前,眼中噙着滚烫泪水,饱含深情说道:

“诸位,我们都是天可汗的子民,我们是一家人啊。”

叶护太子不为所动。

“我们一同浴血奋战,郭令公视你们如亲子,我们是手足兄弟啊。”方霖又道。

叶护太子又有些松动了,与唐人的友好关系来之不易。

“你们,你们也曾劫掠过胡人的子女啊。”人群之中,有一个回纥汉子左右犹豫,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糟心的问题。

“突厥?薛延陀?可是天可汗将他们安置在大同,安置在青海,曾经善待他们啊,你们想想,契苾何力,阿史那杜尔,哪个不是对天可汗忠心耿耿,天可汗亦对他们的部族友善啊。诸位想想,中原的儿女到了回纥之后,你们能够善待他们吗?”

那个汉子闻言一愣,面色变得愕然,许多回纥汉子低下头颅,自忖是不能善待中原人的,他们大多对唐人饱含敌意,洛阳的儿女沦落到回纥去,下场多半和猪狗没什么区别。

方霖仔细观察着回纥人的面目表情,揣测他们心里的变化动向,眼见这般情形,知晓自己要下一剂猛药,才能让得太子退却,于是暗叹一声,当着一众铁骑的面,掀飞衣角,兀自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