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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唐上烟雨 > 第二百四十五章 便下襄阳向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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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便下襄阳向洛阳

李豫入太庙,焚香祷告,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而后分封赏赐,颜杲卿,张巡等平乱烈士尽数配享太庙,追谥名号,在世之功臣予以高官封爵,图形凌烟阁,名垂青史。

李豫尤其钦佩陆远,方霖二位年轻将军,敕封其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少保等职,又特赐殊荣,取“定乱安民”之意,将河南道二郡改名,加封陆远为“定国公”,方霖为“安国公”,食邑各千户,食禄世袭,赐丹书铁券,可罪十而赦免。

“边城暮雨雁飞低,芦笋初生渐欲齐。

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

蓟北平定后的第三个月,天下渐渐趋于太平,朝廷有富余的兵力派遣西域戍守太平,停滞了数年之久的丝绸之路又被往来的商旅接续上了。各路通道渐渐回复和平年代的秩序,为来往的行人置办牒文,验查牒文,来自关内甚至蜀中,江南的商人得以骑着骆驼与马匹再度穿梭于河西大地上。

这是一队驼铃商人,骆驼十来只,人丁四五口,驮着中原姑娘亲手纺织的数十匹绢帛,挎着几只大木箱子,施施而行,从凤翔出关而来,驮着许久不曾买卖的货物,向凉州而去,在河西的风沙地上留下一串串挥之即去的蹄印痕迹。

驼铃商人背后,却是有一匹通体雪白如玉的邬落马,白马蹄间三寻,逸尘断鞅,不过几个健步,驮着主人一跃十数丈远,从流沙而下的拱坡地里拔地而起,追上商队行者。那马儿虽膘肥体壮,奔腾如虎,可沙漠地里终究难借巧力,蹄子插进去,陷入数寸深,拔出来的孔洞没有五息也难能被黄沙掩盖,面对浩瀚的黄沙,白马也只能望而兴叹,嘶鸣喘息。

马鞍上驮着一前一后二人,前者妆容清秀,白玉额上描着浅绯色花钿,约素耳后垂下长绦之青丝,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眸如明珠而避月,唇如佩玉而羞花,一身鲜如彩绘淡黄襦裙清濯濯于骅骝上,一对妙似玉兔碎花布鞋施款款于铜镫内,面上有笑靥如牡丹盛开,素手如柔荑颦施风采,端的是一位大家闺秀的碧人模样。

“前边的诸位师傅,却是要去往何处?肃州至敦煌的兵乱解了吗?”

方霖的声音甜而不浞,轻飘飘于风沙之内,有如绿洲甘泉,折人耳根,前边的行者忍不住回头眺望,见着那白日下的窈窕光影,兜銮不住心思,心中所想也便一并和盘托出。

“早就解了呀,而今西域的商道再复畅通了,哪里还有叛乱。”

方霖垂下眼眉,目露思索神色,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依靠之人,却见是一位胸膛宽阔似海,双臂环展过腰身,面目三分清冷,七分温和,玉白润似脸颊,千里眸藏洞星,鼻梁削似一柄利剑,薄唇磨如荷叶之丹砂,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只不过穿着的是一身外表绯红,内里浅灰的紧袖子罗腿胡服,长发用土色布巾围住,好似长弓若在手,下一刻便要策马望月骑射。

“子迁穿着胡服的样子也霎是好看了,不知你离了范阳而去的日子,有多少人儿扶扇而泣,黯然神伤。”

却见方霖在马上转过身来,听不见耳边风沙与马儿嘶吼,一双素玉手举着陆远脸颊,眸中倒映胡服帽子,目不转睛,看得仔细。惹得陆远心神荡漾,却又无奈苦笑,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

“左右我与李怀仙也是同僚,改日便带你去范阳串串门,看看有哪些人儿对我念念不忘,你替我指出来好不好。”

听得霖儿提起范阳的故事,二人相谈轻巧,实则这几个月来,陆远心里是有些不忿的,仆固怀恩没有依照他们之间的约定,说服朝廷强势削藩,而是纵容四镇节度使自立,虽然方霖三人并未告诉他,可从他在洛阳见到朔方军的那一刻,便已经明白了。

为时晚矣,大唐大病初愈,这隐藏在河北脏腑里的内伤,却不知何时才能安好了。

方霖转过头来,仍由青丝发鬟挡住脸颊,不让他去看自己玉面红赧,唇角微弯的模样,只是马缰绳上被他扣住的双手颇为滚烫,似乎四月天里西域沙子反射的阳光让人身着丝绸罗裙也忍不住叹息一生火热炎炙。

“几位师傅,听说安西军叛乱,有好几年了,怎么突然便平定了呢?征讨安西的是哪位大将军?”陆远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又勾起眼眸,朝着那商队几人高声问道。

赶着骆驼的数人对视一眼,一个卷头发深眼眶的胡人回过头来说道:“听说安西叛军在沙州,瓜州来来回回,却对酒泉的守军无可奈何,打来打去有几年了,半年前自顾如潮水般褪去。”

“想必是得知东征的朔方军太过勇猛,燕人叛军溃败在即,那些安西人便不敢作祟,主动投降了。”

“不过这一路上也不太平,而今大唐空虚,吐蕃人蓄势待发,保不准哪一日河西走廊又要失陷了。”一个中原唐人附和道。

陆远与方霖对望了一眼,皆从各自眼睛里看见了讶异与明悟,西域四镇反反复复的性子向来如此,而今墙头草倒向日渐清明的中原也不足为奇,只是那些曾经远征戍边的安西军也染上了骄兵悍将的习性,趁火打劫,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可惜高仙芝将士作古,这安西人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朝廷既要休养生息,又要分兵戍守数万里边疆土地,还要提防河北四镇心怀不轨,实乃分心乏术啊。若是吐蕃人再次入侵,已不知大唐能不能守住西域的辽阔土地。”

自家郎君为国担忧,方霖心绪也快活不到哪儿去,只能按住他的手,深情脉脉为他分忧:

“子迁,莫要担心,吉人自有天相,王土自有隆昌,大唐会再次兴盛起来的。”

骆驼的咩叫声在拱起的沙坡上阵阵响起,在河西走廊上盘桓,这片静谧的土地,而今日照当空,炎热而安详,百里内除了浅浅的沙土与分割成片的戈壁矮株,毫无他物,除了商贾骆驼与亮鞍白马,一行人跋涉千里,再无他人,若是不去设想,不去回忆,任谁知道,几年前这里曾面临吐蕃人与安西叛军的迂回入侵呢。

一切似乎自汉武帝元狩年间就定格住了,西域与中原的遥远路途从未断绝。

几个远行的商人对中原来涉险的年轻男女颇有几分赏识与好感,相邀他们入商队,结伴而行,并拿出而今战乱之后,算是颇为珍惜的一壶葡萄美酒招待他们。陆远心知商人好客,郑重接过,连连道谢,想了一想,金樽清酒斗十千,这葡萄美酒可是贯钱难抵的,想了一想,便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子做的钱币送给他们,以示礼尚往来。

那金钱币外圆内方,上面阳刻着开元通宝四字,大小,模样与普通的铜钱相当,却是金光闪闪,在沙漠的烈阳下闪耀着炫丽刺目的光辉,凡人看一眼也知绝非凡物。

有识货的中原商人捧着那钱币捂嘴吃惊,原是这金铸通宝价值虽不抵几何,可却都是陛下赏赐给王孙贵族,王公大臣的,以他们商人身份,哪怕在长安东市淘上一年也淘不到一枚,如何能不为此等稀罕宝物动容。

商人不知二位一品大将军驾临安西,只当他们是非富即贵的官宦子弟,顿时语气变得谦卑恭敬,一路上鞍前马后的,让得二人颇为无奈,实则那金子通宝家里有得是,陛下赐了他们数十贯,一只手都提不动。

长路漫漫,闲来无事,陆远便琢磨上了商队骆驼包袱上的奇宝,商人瞥见那郎君好奇的眼神,熟谙此道的商人立刻从驼峰上卸下来一只尺高大木盒子,掀开盖子,拨掉填塞的茶叶,正是一只精美绝伦的三色彩釉双耳宽嘴壶,好大个家伙,足比一只马头,一手擎久了都有些许疲惫。

“西域和大食人最喜我们中原越窑烧制的唐三彩,这只宽嘴壶,其色泽通透,做工精美,是为官窑之上品,我们本是打算将它卖给焉耆王子的,可是名珠不可蒙尘,二位料想定是慧眼如炬,辨识宝贝,我们便把这支彩壶送给你们罢,权当是西域路上,交个朋友。”

二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惊诧与羞涩,方霖回过头来,连道这怎生了得,得了酒水又得瓷器,可是一双手却是向着三彩壶的大耳朵勾去,入手温凉而细腻,却是舍不得松手了,陆远见状爽朗一笑,对着几人拱手道谢,想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箫,抵在唇边,对众人说道。

“承蒙各位款待,我与娘子身上没带什么礼物,只好即地献丑,为诸位吹奏一首曲子,在这漫漫黄沙的道路上为诸位助兴了。”

几个西域人与中原人闻之乐开了花,展唇一笑,拍手叫好,方霖正抱着那三彩壶把玩,听得动静,却是回头问他:

“你那曲子劲力浑厚,这几人又没有武功。”

陆远温和一笑,用手挽着她,环在身前自顾吹箫,轻声说道:

“你郎君我可是大琴殿正统传人,一点内力都把控不好,岂非让人贻笑大方。”

那箫音如梦似幻,听得诸人如痴如醉,起承转合间绝妙绝兴,令得方霖心驰神往,隐隐间有松涛与清泉在玉箫之中流转,恍惚间又有飞鸟与黄雀在松枝之间婉转,自然之音在漫漫古道上作响,便是骆驼与白马也为之啼鸣,原本一路笔直的骆驼印记变得歪歪扭扭,颠三倒四,仿若醉倒在了箫音之间。尤是众人徜徉在曲乐之中,沙尘扑面,却卸下面纱,怡然自得,仿若坠入了沙漠绿洲之间。

“妙啊,不知郎君是哪家公子,竟这般精通乐曲。”

“定是长安的贵公子,修身养性久矣。”

陆远放下玉箫,以绢布包好,放入怀中,笑而不语。

听得那一曲作罢,方霖有些戚戚然,突兀开口问道:

“子迁,若是有朝一日,你在人世间寻到了高山流水,会与他人结庐而居,归隐山林么?”

陆远为之一愣,青丝覆面,遮蔽了霖儿容貌,让他看不见此时怀中人在想什么,一时有些语噎,只是余光瞥见,方霖将那尺高大嘴壶抱在怀里,竟要将商人送给他的葡萄酒倒进壶里,也不知那么大的壶子,葡萄酒灌得满壶底么。陆远咧嘴一笑,拦住她道:

“三彩壶的釉质不牢固,遇水会脱掉的,你这样岂不是喝了一嘴彩釉进去。”

“哦?是么。”方霖耸肩叫到。

“是啊,而且三彩瓷器渗水会崩裂,这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蓄酒的,你想那焉耆王子可会用它来装水?”陆远故作抚须,思索道:“看你这么笨兮兮的,我要是隐居山林,家里岂不是让你弄得一团糟,我想呐,还是将你带在身边罢,免得有人行走江湖,屡遭诓骗,我这样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怀里的人沉默了许久,抱着三彩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在陆远正要拨开她的发丝,瞧瞧她在做什么,却见到襦裙转过身来,一只蒙上黄雾光芒的手掌抵在自己胸口,方霖噘着嘴角巧言笑道:

“嘻嘻,看到没有,如今我可是练成了大成镇星相力,江湖上谁敢诓骗我?就是你这坏子迁,再敢出言不逊挖苦我,也要吃我一掌。”

“哈哈,那可是甚妙,我这《穰苴剑谱》也修复完善了,可要试试是你的门派厉害,还是田穰苴的传人技高一筹?”

“你将《穰苴剑谱》与《司马法》合二为一了?”方霖眸子睁得大大的,挑眉惊奇道。

只是提及此事,陆远面色上却有几许惆怅,双目有些失神,淡然道:“是啊,在燕军的三年日子里,时常清闲,便钻研这剑谱,终于将它们合二为一了。”

“子迁…”知晓他不忍回忆起那段过往,方霖散去手中内力,抚着他心口叹息一声。

“无事,都过去了,只是那剑谱又被我拆开了,这田穰苴生在春秋末年,却有绝世奇才,戮刃剑诀几乎人人可学,学之兵器威力大增,此等剑谱原本若是流传出去,用在沙场将士身上,想必与那大琴殿一般,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