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也觉得温老师今天热情得有点儿过分了，有些戒备和警惕地往后退，“温老师，有话您直说，我喜欢直接一点儿。”
温恒两眼放光，“直接一点是吧？好，我也喜欢直接一点。”
温恒让林木在简易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你坐下，我们慢慢说。”
林木哪敢在老教授面前独坐？
“我站着就好。”
他拗不过温恒的热情，最后还是乖乖地坐到了椅子上。
“林木，你有没有想过做一名正式的研究员？”
听温恒这么说，林木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温老师，谢谢您的好意，我特别感激，但是……我真的很喜欢护林员的工作。”
一份工作既可以让他远离人群，还可以解决生活所需，照顾到一地鸡毛的生活，已经是上上策，不想改变什么了。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的工作不够体面，也没有前途。但是……我真的很喜欢。”
行走在石头路上，逐级而上，身体累出了一身汗，心里却是快乐和自在的。脚踩在柔软的泥土上，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心是轻松的。
在山里，他像有了翅膀。
在山里，他有了归宿。
每一株植物，每一个山体转角，都让他感到踏实和安心。
这种生活，是他最想要也最需要的。
“可是……”温恒本来准备了一大堆高谈阔论来说服他，可是，在看到林木诚恳的目光时，他又说不出什么来了。
是啊，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认为舒服的生活方式。我们不理解，并不妨碍别人生活下去。
非要让别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才是生硬而古怪的。
“可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可以让你摆脱很多桎梏，解决你很多现实的难题。”温恒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
如果可以不顾世俗，很多人都会选择上山、出海、回乡、远游等等方式。但是，人不可能完全活在乌托邦的幻想里。
温恒见林木有些为难，说道：“我没有非要你作出选择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说实话，你这样的学生很难得，我真的很想看到你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造福更多的人，而不仅仅只是陪着一株株植物。”
“林木，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老套了，但是……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无数勇敢的人，走出自己的乌托邦，回归到现实生活，利用自己的智慧，推动社会文明往前行进，哪怕只是非常微小的一步。”
“你慢慢想，不急着给出答案。”
温恒只是想把一粒种子埋在林木心中的土壤里，至于会不会发芽，会不会成长，全看林木自己的选择。
“算了，不说这个了，林木，你今天的举动让我很震惊，做得很好。你累了，先休息吧，我回宿舍。”
温恒收了一身换洗的衣服，走到大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他猛的回头，果然发现外孙女的卧室拉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脑袋瓜正鬼鬼祟祟地往外探。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林木所在的房间，还好，林木比较沉稳，门紧闭着，不像雪雪那样探头探脑。
“回去。”温恒压着声音，用半教训的语气说。
词萤雪冲他吐吐舌头，关上门。
温恒看到两扇门都好好地闭着，这才放心地下楼了。
陈万已经在楼下等着温恒了。
“温老师，海边烧烤，走。”
陈万像那种精力旺盛到永远消耗不完的熊孩子，工作能干妥当，生活也能过得丰富多彩。
温恒坐在副驾上，心神不宁，“不行，我还是得回去，把他们俩放在一起，我不放心。”
陈万笑了，“温老师，有什么不放心的？林木那种木头疙瘩，绝对不会跨过雷池半步。”
温恒急了，“我不是不放心林木，我是不放心雪雪。要真出点儿什么事，我肯定会被她外婆抽筋扒皮。”
“有这么吓人吗？放心吧温老师，林木那块木头，就算雪雪胡来，他也会坚守底线的。”
温恒闷哼一声，不置可否。
陈万道：“温老师，既然出来了，就放松心情好好玩。等会儿我给你烤几只海虾，让你过过瘾。我还专门带了二两酒，等会儿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就二两？”温恒一听到酒，就来劲了。
陈万被他的样子给逗乐了，“他们都说搞研究的人沉闷、无趣，实际上真正跟你们接触过才会发现，你们啊，到老都是个孩子模样，天真率直，永远有颗童心。”
温恒闷闷地说：“别拍马屁了，要不是考虑到林木马上要去北京，留下一堆活儿让我俩干，必须在此之前好好放松一下，我才不愿出来呢。”
“他妈妈的病能治了？”陈万问。
温恒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懂，得去了北京才知道。”
“林木他真的愿意去北京？”陈万感觉林木是那种宁可在山里待一辈子的人，像一棵会呼吸的绿植。
温恒道：“我也挺吃惊的，没想到他在这件事情上很乐观积极。”
“不对，其实林木是那种看着内敛，实际上心里有一团火焰。这团火焰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炙热。换成其他人，可能会消极地等待死亡带走他妈妈，但他还是会选择试一试。”
陈万道：“从世俗的角度来说，他没有钱，没有底气，这么选择真的是自断后路，把自己逼到绝境。”
温恒道：“不管他做出什么选择，身为老师、朋友，我都支持。”
“你觉得他没有底气，其实是不对的，他的智慧、学识，以及做事的专注力，都是他的底气。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被生活逼到真正的绝境。或者说，就算到了绝境，也能绝处逢生。”
这个晚上，温恒一直都有点儿心不在焉，真担心自己那宝贝外孙女会做出出格的事。
他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他前脚刚走，词萤雪就抱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儿喊疼了。
本来林木是要休息的，他的确太累了，而且，和词萤雪独处，心里太紧张了，只想让自己赶快睡着。
越想让自己睡着，就越难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