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卿想走近仔细看看这场职场霸凌，弹幕便一个一个跳出来。
【这个文官之前好像见过】
【眼尾有痣的那位，叫陆行舟，原着大有来头】
【哦，上一条请展开说说，尽情地剧透我】
【也不算剧透了，反正现在的剧情谁也说不准，他在晋地受晋王重用，后被举荐入京都朝堂，官拜都察院右都御史，是晋王在朝中重要助力，只是后来好像又……】
【楼上的，话能不能不要说一半，我真的服了】
言语卿：“！！！”
她立刻上前去，拐到墙角，毫无歉疚感地偷听。
几个年长的官员腆着肚子，压着陆行舟，面色不善道：“陆通判，方才在殿下面前，你可对咱们兄弟几个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陆行舟清高，虽然几人围着他，也不输气势，上前一步讽刺：“你们提出来见解，就不要在殿下面前丢人现眼了。如果有空奚落我还不如去多读几本书。”
几个官员腰佩短刀，是武将，一听这些话就是踩着他们的痛处来说，立刻就要跳起来。
“多读两本臭书就他妈在老子面前嚣张？你他妈在吃奶的时候，老子已经在杀人了知不知道？”
陆行舟双手插入袖带中，一副看不上的样子：“只知杀人？和畜生有何区别？”
为首的武官正要拔刀，被旁边的同行人劝住了，拉了回来，阴阳怪气，“不要和这些寒门酸文人计较。你也不看看他的身份——他爹乞讨为生，把他养大，娘是青楼女子，人家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还不得在晋王面前多摇尾巴表现表现？”
陆行舟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堪，仿佛被拆穿了什么似的，面色猛地更加涨红，就要和此人动手。
那人还嫌不够，接着恶劣地盯着陆行舟，开起了玩笑：“要我说啊，他就是对‘婊子养的’最字面意义的解释……”
哐——！
陆行舟朝着嘲讽太过的武官脸上眼眶上来了一拳。
武官愣了一瞬，哪里还管三七二十一，气血上涌，抽刀就劈向陆行舟。陆行舟是文官，在武官面前的反应难免就慢了些，几人在拉着武官，陆行舟也无法堪堪避过，只听到哧地一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右手臂立刻冒出了一连串血珠子！
“谁在前面喧闹？”
言语卿走向前，在半明半昧的黄昏下露出了身形。
几个人陡然惊醒，连忙往女郎说话的地方纷纷望去。陆行舟捂着手臂，另外几个官员也立刻认出了她是晋王殿下近日新封的司言女官。
晋地没有几个女官，品阶虽然都不高，但能封上的，都算是在晋王面前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她看到了他们在此打斗喧闹，趁机向晋王告状，以晋王治下的风格，他们定是逃不过惩罚的……
一想到此，一阵胆寒。
几个武官连忙互相拉扯着逃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小巷子尽头。
言语卿抱着手臂走到陆行舟面前，瞧了瞧他发丝散乱、容色狼狈的模样，目光从他脸上挪到了正在滴血的手臂处。
言语卿似笑非笑，走上前去，递给了一张他止血的布帕：
“婊子养的，人都走了，别气呼呼的，赶紧把手臂包扎起来吧！”
一听前面四个刺耳的称呼，陆行舟面色一沉，越过言语卿一言不发，拔腿就走。
言语卿却不恼，转身笑意盈盈叫住他：“你不止血，是想明天留着个巨大的伤口给晋王看吗？是想让晋王惩罚他们？还是惩罚你？还是你那点微薄的薪资根本支撑不了你去找药看大夫……”
“我还以为晋王身边的女官会是个优雅端方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嘴巴如此臭，呵呵。”陆行舟冷冷嘲讽，眼尾的痣在半明半昧的黄昏里有一丝妖娆，“可悲。”
“我这么叫你，不过是提醒你，你的寒门身份，你的父亲是乞讨者，你的母亲是风尘女子，让你想忘也忘不掉。”
他双手紧握成拳，连右臂上落下的血珠也不管不顾。
言语卿却继续道：
“让我提醒你，这天下有很多人。有像晋王这样的，天生的王侯将相、凤子龙孙，生下来便是住在紫禁宫、椒兰殿，拥有无边封地、良田美婢。
也有像刚才和你起冲突的那些人，他们资历不显，但因为出身世家大族、乌衣子弟，最后也能位极人臣、荣华一生。
而也有像你这样的，天生的悲剧，从小流离失所，吃百家饭，父母都是贱籍，充分诠释了字面意义上的‘婊子养的’。”
【社会学学家言语卿】
【上、中、下游泾渭分明】
【听君一席话，我只知道，女鹅把我们的陆小通判气炸了】
陆行舟果然被她的话气得面色发白，瞪着她一言不发，仿佛要把她瞪穿。
言语卿仍然是笑着的，但眸光里的神采却荡漾着极认真的情绪：
“你生气吗？有什么需要生气的？现在在意这些，不过因为你不够强大。”
陆行舟死死地盯着她看，静默了片刻，冷声呵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言语卿哼声笑，没有辩解也未反驳，只是将布帛扔在他脚下，布帕幽幽地旋转，在风中打了个转，最后落到了他靴面上。
“陆行舟，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个世上其他人不会忘记。”
她转身离开，声音落在后面，“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用伤口来武装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用它来伤害你。”
陆行舟站在巷子口，久久未语。
很多很多年后，他也无法忘怀在这朱雀巷口的黄昏，有一个女郎对着他说过的话。
她的话，仿佛将他狠狠地摔到泥地里，满脸泥泞，尊严扫地。
接着，又向他伸出了善意的手，将他从泥泞的绝望中拉了出来。
陆行舟一直凝望着女郎离开的背影，直到窈窕倩影离开了朱雀大街，拐向晋王府，消失在视线尽头。
末了，终于有了动作，他弯下腰，捡起了那枚布帛。
布帛是流沙织，还带着一丝温度，在昏暗的天色下流光溢彩，如同方才女郎的眼眸一般璀璨又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