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火挎着精致的小篮子，在花园里逡巡。
虽然女郎画了一个星辰大海那么大的饼，让渔火十分心动，仿佛神机营提督内臣的职位已经向她遥遥招手。但是万里征程第一步居然是挖沙子，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不过费解归费解，渔火还是很老实地在花园里挖沙子。王府花园占地大，落于前殿，毗邻日常祭祀用的祈殿，花木扶疏，阔达幽静。
挖沙子自然要破坏不少花朵，但流萤之前吩咐过了，女郎做什么原则上都是可以的，不用像之前那样拘着。流萤是晋王的大侍女，这自然是晋王殿下本人的意思。
渔火挖着挖着快要装满了，连带着沙地上的沙地玫瑰也一并采了，正要挎着篮子走，回头就看到一个眼生的侍女从后面走了过来。
“且慢。”
青黛将渔火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晋王府里当差的，大部分都是京都过来的老人，都是与青黛很熟悉的。这个侍女倒是非常面生，看这样子也不是什么粗使丫头。
青黛拦住渔火：“你这是要去哪里？”
渔火是个年纪小的，以为是新来的前殿的大侍女，很是恭敬道：“回杏花深处。”
杏花深处？
今日在前殿，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流萤让言语卿回杏花深处。后来她将此事告知郡主，郡主还一阵神伤，觉得言语卿与晋王殿下定然有私，否则一个女官，为何无缘无故住在王府里！
青黛一想到此，面色变得难看了，“你采的什么东西？”
“一些砂砾。”
青黛冷笑，将她环着走了一圈，“砂砾？还不给我说实话！你们女郎要砂砾干什么？”
这就有些为难人了，饶是渔火少根筋，也知道青黛是在刻意发难她。
“你是谁？管那么多干什么？”渔火不客气，“就是殿下旁的流萤姐姐都不是这么跟我说话的，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荣寿郡主的大侍女。”青黛不客气地回，“怎么，可以这么跟你说话了吗？”
渔火根本不想理她，拿着小篮子，越过她，走了，“在咱们王府里，我就认识王府里当差的，你是谁，我不认识。”
青黛哪里受过这种冷眼，拉着她手肘上挎着的篮子，用力一扯！
砰————！
哗啦！
渔火是有些内力的，两人互不相让，就在这刹那间，篮子当即在拉扯中破裂！
渔火辛辛苦苦挖了一个下午细沙，此时全然撒在了地上，跟着地上的土混在了一起。
渔火气得推了她一把：“你是不是有病？！一堆沙子你也抢？”
青黛是郡主身边的大侍女，平日里比寻常官家小姐排场都要大，通常都是教训人的主儿，此时看到渔火语气不好，扬起手就要扇耳光——
“住手！都吵什么？”
花木扶苏间，隐隐约约看到个窈窕女郎的身姿从夜雾中款款前来。身穿流沙织，梳着寻常的发髻，耳边明月珰在月色下闪烁发光。
渔火一看是自家女官来了，连忙告状：“女官！都是她，偏要与我抢，害我撒了一地！”
言语卿撩开花木横陈的枝丫，走到两人面前。她看了看撒了一地的啥子和破成两半的篮子，目光冷冷，看向一旁的青黛：“荣寿郡主身边的侍女好大的排场，在王府花园里发火，还要在这里要打我的侍女？”
青黛哼声，“我道是谁，原来是女官大人。多有得罪，青黛在这里跟您赔不是了。”
嘴上说着抱歉，脸上鼻孔朝天，可不是半点向人道歉的表情。
言语卿：“好，你说说，哪里不是。”
青黛：“？”
她听不出这是敷衍吗？
青黛正想再说，言语卿打断她，“快说，我在听，到底哪里不是。别光说不是，又不说细节。”
“女郎。”青黛顿了顿，扯了个理由，也不算是理由，她本来来花园就是受郡主吩咐过来采花的，“这沙漠玫瑰好不容易就种了几棵，这侍女一下全都挖没了，还要一起带走。不巧，我们郡主吩咐我过来采花，做花笺，要的就是沙漠玫瑰。故此，玫瑰就一株，两人都要，青黛就与这位姐姐产生了冲突，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郡主真是雅致。”言语卿淡声评价。
“那是自然，殿下最喜欢就是我们郡主做的花笺。”
“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不仅要这沙子，玫瑰我也要了。”言语卿撩睫看她，“先来后到，想必郡主是个雅人，自然懂这个道理。”
青黛怪声笑：“呀，您还知道‘先来后到’呢？我还以为在这晋地边疆荒地，女郎们都缺了些教养，不懂这些。”
又来了，阴阳怪气，横着竖着就是在说她一个后来者不要挡着前人林宁夕的路。
言语卿白了她一眼，茶言茶语道：“我不知道青黛姐姐在说什么呢？”
青黛：“旁边无人，我与女郎直说也无妨。既然女郎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便知道我们郡主娘娘是先来的，我们娘娘与王爷情深，待后面封妃了，不像旁的女郎可以容许殿下旁边莺莺燕燕。我们女郎眼里可容不下一点沙子。”
言语卿点头，表示理解，“所以呢？”
“你我皆心知肚明。”青黛瞧着她漂亮的面容，与林宁夕有几分相似，更为鄙夷地重复一遍，“……皆心知肚明，你为何得殿下青睐。可你要知道，再像的山寨，也比不过正主。若你还有一点廉耻，就应当向殿下主动请离开。”
言语卿露出一种你说的话非常荒谬的神情：“我为什么要离开？”
“不过这四年了，殿下旁边当然不能没有人侍候。你若乖乖听话，郡主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是可以留下你的。”
留在王府里自然是孤女最大的愿望，若是主母能容人，那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青黛相信这恩威并施，言语卿肯定会心动。
言语卿点头，“多谢了。”
言语卿走到渔火面前，低声吩咐道：“扫起来，待会送回杏花深处。”
青黛面色更加难看了，这是什么态度，她拉住言语卿手臂不让她走，“你什么意思？”
“你也说了，是后面‘封妃’了的事。现在既然未封妃，现在不乖可以吧？”言语卿回头睥睨着她，“你怎么就笃定林宁夕定然会嫁给殿下？我可不这么认为。”
“女郎的意思我是听懂了。”青黛放开手，冷冷哼，“这是寸步不让的意思了。不知我转达郡主这个意思，可不可以？”
“尽管告诉她。”言语卿蹲下去拾起沙漠玫瑰，一脸无所谓。她还巴不得呢。
林宁夕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她正想要看林宁夕争风吃醋的样子。
正当要拿起掉落在地上的花枝，青黛抬腿，踩住了玫瑰的花杆子。青黛一动不动，言语卿也半晌未说话，两人的动作就在这刹那停止了。
渔火在旁边，也为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