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冲击波震耳欲聋，言语卿夜视不好，好不容易耳鸣恢复了，哆哆嗦嗦地摸向旁边不远处的沈澈。
“你没事吧？”
沈澈体内疼痛肆虐，箭矢插入的地方一阵阵冰冷的寒意，他捂住伤口，低声道：“没事。”
言语卿松了一口气，似乎沈澈活着，就给了她极大的勇气。她伸手摸向他的脖子，只觉得满手黏腻，也不知道是血还是冷汗，她皱眉，“怎么这样湿？”
言语卿摩挲着将手捂住他好看的俊容上，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
手上的温度极冷，仿佛死人一样。
全是冷汗。
她想要解下外衫披在沈澈身上，他却抬手拦住，面无表情地道：“你身后有一个图可汗人。”
言语卿吓得猛地回头！
那个图可汗应该是最先走进洞穴的人，因为方才被石头砸中昏了过去，如今才初初转醒来。他头晕目眩，握着弯刀，惶惶然，一下子看到了面前的沈澈和言语卿两人。
他杀红了眼，提起弯刀慢慢走了过来，嘴上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外邦语。
相比图可汗人的高大，言语卿在他面前娇小宛如猫咪。
言语卿握着光剑的手在发抖。
一对一的战斗，她的实战经验只有和沈澈的，还是她撒娇撒泼才能赢。如今，面对这样一个满脸横肉的图可汗人，她几乎拿不住光剑……
“记住我教你的。”沈澈的声音淡然若宇宙洪荒里出来的一样，极为淡定，仿佛在指导她功课一样，“第一课，是什么？”
“用、用尖的地方刺向敌人。”
沈澈一身重创，即使吃力也淡然若风清朗月，是个狠人，“没错，学得挺好。来，让我看看成效。”
言语卿慌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连唇瓣都失了血色。今日她几乎用了所有的勇气，而沈澈坐靠在一旁，就这么用嘴指导她：“朝他刺去，你个子小，他刺不中你。”
“往最脆弱的地方刺。”
他说的话都十分短促，若是言语卿能分出半分心思来想想这个问题，就知道沈澈如今状况不对劲。只可惜言语卿全神贯注地对付面前的图可汗士兵，完全没发现沈澈的异样。
可说不得言语卿是个很好的学生，她有舞蹈功底，身体柔韧，几下躲过图可汗人的进攻后，她反手趁他休息的瞬间，光剑向前猛地一刺，没入脖颈之间。
温热的血泼到了她手上。
言语卿猛地向后抽回光剑，只听到扑簌簌的血流声，一阵一阵的热意泼到她手上。
她骇然后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跌坐在地上。
“他、他死了吗？”
言语卿迟疑地问，只听沈澈淡声道：“死了。”
提气的一口气猛然外泄，至少他们现在安全暂时无忧了。言语卿咬唇，撕开裙角的一块布，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过来，来我这。”
言语卿快速地走到了沈澈身边，跪坐下来。
刚杀完人，她魂飞魄散，心跳极快，整个人还没有缓过来。沈澈不说话，言语卿只有自言自语来缓解心中的不适与恐惧。
“没人了吧？”
沈澈回答：“没人了，不过也出不去了。”
她环顾四周，有些懊丧：“这下、这下麻烦了，二号矿坑被封住，一号矿坑也被炸了。我们发现的私窑，全都被毁。”
晋王受伤，私窑被毁。私窑一旦被毁，原本泼到沈澈身上的脏水，便很难洗清了，以皇上这种猜忌的性格，沈澈在祈殿里过下半辈子都是有可能的。
所有的不利似乎都指向了沈澈。
黑暗中，沈澈的语气极淡，“先点燃火把，我有事同你说。”
言语卿依言，点燃了旁边的火把。
“你怎么了？”
火把晃晃，言语卿撩睫看向面前的郎君。他面色惨白，是她从未见过的颜色，绯色的薄唇也全然失了血色，鬓角全湿，额间细细密密的汗珠淹没了整张好看的玉容。
最可怕的是，一支森森箭矢，就这样插入他肩膀上，露出半个羽尾。
言语卿倒抽一口气！
原本还在忧心目前状况，如今一看到沈澈身体状况这样不好，言语卿哪里还有心情关心私窑的事。
她颤颤巍巍地上前，眼泪不自觉地模糊了眼眶。泪意沉重，眼眸雾霭沉沉，言语卿伸手哆哆嗦嗦地摸向他背后的箭矢末端，因为手抖得不能自已，几乎不能握住。
“我、我帮你拔箭……很快，马上就好。”言语卿方寸大乱，声线发颤，“你、你先别怕。我，我要先上酒精，可是这里没有，我身上也没有，没法消毒。怎么、怎么办，我……”
她担忧得整个人都快要发抖，和方才淡定亮烈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嘴上说着你别怕，实际上最需要安慰的显然是她。
他总能让她方寸大乱，不若平时。
沈澈长睫微敛，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女郎，欣赏着她为他哆哆嗦嗦，因为害怕他死去而失魂落魄。眼泪如雾一样湿漉漉地氤氲在眉眼之间，带着真心实意，令人难以忽视。
“别哭。”他声音很好听，即使说出口极为吃力。
沈澈面上波澜不惊，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握住了箭矢，坚定、有力、毫不犹豫，“必须要拔。”
言语卿热烫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没有落下：“你、你先听话，这箭不能拔，可能会有破伤风……”
她脑子一团乱，也不管沈澈是否能听得懂。她顿了顿，启口轻声安慰，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我们、我们先想办法出去，等到了山下，我再让人给你拔箭。”
沈澈慢慢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不容她退却，这般痛，他说的话却云淡风轻：
“箭有毒。”
他整个人埋入了她的肩窝上，说出来的话却让她通体发寒。
难怪他面色如此惨白。
难怪他方才说话如此短促，她应该早料到，他即使身受重伤，也不可能让她去面对图可汗士兵。
除非，他根本就已经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