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日察山矿洞里，她那样温柔地许诺，说她一定会回来。而实际上，她那样决绝地离开，头也不回，任由他在洞中自生自灭。
一个背叛了他的人，又有什么资格与他说相信。
言语卿咬唇，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因他的这句话，全然冻结在了唇边。
良久，她艰涩地开口说话，似乎有些灰心，又烦躁又愤懑：“既然殿下觉得我这个人全然不可相信，没有半点可取之处，为何还要帮我将这事撤了？”
“那日在矿洞中，你帮本王吸出毒血。这次，就当本王还了你的解毒之情。”
言语卿一惊，下意识地道：“你知道？”
原来他都知道。
原来他知道是她帮他吸出了毒血，却在林宁夕冒领功劳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动容。原来沈澈来看她，不过就是为了和她说一声图可汗勾结一事解决了，还了她的人情。
言语卿觉得心冷，他竟然想这样快地与她撇清关系，各不相欠。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可听到这样的话，她仍然觉得心脏紧缩。
“本王不止知道这个，还知道你与沈端一派勾结，与沈端夜会。”
沈澈冰冷的眸子里倏地闪过一次显而易见的戾气，神情仿佛凝结了寒霜，言语卿一下觉得空气都凝固了，讶然抬眸，他薄唇微启，“不过，本王不再追究你。”
言语卿沉默不语。
“你就没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言语卿低头，思考了片刻。
无界大师的事牵扯过于复杂，沈端未必会和无界大师走得太近，沈澈可能不知道无界大师的事。无界大师的事过于离奇，牵扯到她的身世，沈澈最好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就算是沈澈仅仅知道她与沈端勾结，她其实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言语卿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殿下既然什么都知道，我任由殿下处置。”
“很好。”
沈澈深冷地看了她一眼，瞬间回身，声音落到了后面，“言语卿，你真是个没有心的人。”
言语卿霍然抬头，只觉得沈澈此话里有森冷的恨意，她被那其中的恨意、厌恶和不耐惊到，张嘴想辩解，可他再也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径直地走出了私牢外。
言语卿双眸黯然，咬着唇，凝视着他的背影，周身肃杀，带着满天飞雪的冷意，瞬间在夜雾中淡去了身形。
不一会儿，傅天衡进来了，面目复杂地看了一眼言语卿。
“傅小公爷还有话跟我说？”
言语卿刚又想躺上去，傅天衡已经让人将门锁打开了。言语卿惊讶且无措，抬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女郎出来吧。”傅天衡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女郎勾结图可汗一事虽然已经被殿下盖住了，但昨日有人向京都使者拆穿了女郎你岷王妃的身份。京都使者受命将岷王押送回京，说是也要把你和岷王一起送到京都去。”
言语卿：“……”
说来说去，还是阶下囚，这下还是和沈嘉有关的阶下囚，言语卿表示晦气。
不过，她倒是要从晋地去到京都了。
晋王军办事情向来雷厉风行。
傅天衡吩咐亲随让将人把言语卿送到了京都使者那里。古板、清高的京都使者仅仅是看了一眼她，便掠过了目光，端庄又冷漠地说道：“五王妃这段时间就委屈您一块儿舟车劳顿了。”
是了，岷王如今已经不是岷王，只是五王爷，所以她也跟着降级，叫五王妃。
京都来的使者，言语卿不敢招惹，只得笑道：“那就劳烦使者了。”
“五王妃是个懂礼的，本官也就丑话说在前头。这一路山重水远，人手有限，还得勉强王妃和王爷住在一起，方便伺候。”
还方便伺候呢，说得真是好听，其实就是方便看管而已。沈嘉妻子的身份成了她摆脱也摆脱不了的桎梏，原以为成了晋王的女官能够盖住，可招不住有人告发，真是落井下石一把好手。
到底是谁揭发的，她尚不可知，但她一定要让此人付出代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使者不过是来通知她的，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跟随着返京的大队伍，言语卿也离开了晋地。
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从晋地拔营，返回京都。多少人欢喜，多少人忧愁，历史的尘埃落到每个人都上都是一座山。但历史的车轮将所有人都裹挟住，仍然罔顾一切，滚滚向前。
言语卿不知道沈嘉已疯，所以在第一日拔营的时候，仍显得悠闲自在，等到了晚上，入住驿站的时候，才顿觉不对。
她洗漱完毕，满意地看到房间宽大，有数间床榻可以休憩。
她心中一松，王爷毕竟还是王爷，虽然被褫夺了封号，毕竟还是宗室，在宗人府未下定论定罪之前，沈嘉的日子还不算特别难过。
这样，她就可以和沈嘉大路两边，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了。
沈嘉此人既短视又愚蠢，她根本看不上他，不乐意跟他多说一句话。
火烛摇晃，春寒料峭。
窗外的寒风往里吹，她把药喝完，歪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练着字。背后面生的仆侍进进出出，言语卿也没有管，想来是沈嘉的贴身侍从给他搬东西。
“将这个铁链放在床边，埋在枕头下，千万不要让殿下看到，要不然刺激到殿下。”
“枕头下过于明显了，放在床下吧。”
“床下也行，只要方便我们取用便可。”一男一女两个侍从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满头大汗地干活，没有注意屋子里有别的女郎。等再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两人背后，一脸惊悚地看着两人的操作。
两指粗的铁链子，明晃晃、大辣辣地摆在床下。
“未定罪也要上手铐了？”言语卿是懂一些大顺律法的，全在杏花深处的时候摆江枫渔火所赐，“这宗人府未定罪，五皇子还是皇子，你们可不能随意给皇子上器械。”
两人愁苦：“女郎说什么呢，我们怎么有胆给殿下上铁链子，只是……”
只是后面没有下文了，语气拉得很长，让言语卿的好奇心一下子拉了起来。
很快，沈嘉就进来了。言语卿没空打量他。白日的时候两人一人一辆马车，没有任何交集，言语卿在考虑如何逃脱五王妃这个身份。
毕竟沈嘉基本已经坐实了私铸铜币案的主谋罪名，她若是他的王妃，一个说不好就是要被牵连，被一同杀头的。
沈嘉一进来，言语卿便撩起眼皮，冷声讽刺道：“岷王殿下，别来无恙，又见面了。”
沈嘉满目呆滞，听到这个称呼有了些反应，将目光转到了房内眸光潋滟的女郎身上：“你是……谁？”
他浑身王服已去，身着寻常人家的衣服，痴痴傻傻的，和之前她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言语卿：“……”
【岷王已疯，私铸铜币案必有蹊跷】
【还有背后的大手】
【我现在只关心谁把女鹅的身份拆穿了，害得她又得跟垃圾王爷混一起】
可不是吗，她也很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