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你小时候落水的时候了？”太子不悦，于是手上的棋子迟迟未落下，“也正是初春三月的时节，落了水，病了半年才转好。孤早就说过……”
沈澈皱眉催促：“大哥，到你下棋了。”
“哎呀，太子殿下，我们殿下早就不是小时候的奶娃娃了，你老是提这个，难免灭了我们殿下的威风。”
傅小公爷自小在宫中长大，人人都和他相熟，此时在东宫，更是没个样子。
他倚靠在旁边，喝着晋王赏的酒，一听沈澈这样说，吊儿郎当地一笑，哪里不知道晋王殿下心里所想，连忙帮沈澈解围。
听毕，沈琮沉声笑，骨子里生来就有一种天然的清廉端正的正直感：“是是是，一转眼四年多五年过去了，瑾行愈发神采英拔，与刚及冠那时多了成熟郎君的气质。”
“大哥，你切莫要调侃我了。”
“孤唠叨归唠叨，但你要时刻记住，身体健康最重要，即使你现在是一藩之王，也要牢记这点。不要像孤一样。”
太子身体不好，众所周知。
沈澈面上没有什么太多情绪：“大哥，图可汗有几味异域药对肺痨有益，此次我消灭图可汗余孽的时候，收缴了许多，一并送来了京都，约莫过几日就到了。”
“难为你有心了。”
他年纪比沈澈大了将近二十岁，从小沈澈教养在他身边，不是父亲，胜似父亲。
说话间，太子妃从桃林外走进来，后面并着个妙龄小女郎，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淡绿色百褶宫裙，发梢微卷，面孔白皙俊俏，隔着桃林，眉眼飞扬。
一看到沈澈，她飞扑上前，眼儿弯成月牙：“七哥哥！”
沈澈与傅天衡见太子妃来了，刚要问好，就看到蝴蝶儿一样的女郎冲了进来：“七哥哥可让我想死啦，四年前一别，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七哥哥了！”
沈澈直起身来行礼：“大嫂。”
太子妃是个慈眉善目的，沈澈礼都没下，就被她笑吟吟扶了起来，“你和天衡就不要和我多礼了，快来理会理会你这个妹妹吧。一从白鹭书院放假回来，听说她七哥哥回宫了，直接跑过来东宫找你。”
沈澈扶住小女郎，将她打量了一下，他眉目疏朗秀雅，眉眼轮廓极是出色，原本清冷疏离的五官因嘴角扬起的轻笑而瞬间浮冰尽碎：
“好好走路，横冲直撞成什么样子。”
沈苌一看沈澈一副有点儿嫌弃的样子，立刻噘嘴：“我这么想七哥哥，风一样地回来找七哥哥玩耍，可没想到七哥哥对我冷眉冷眼！”
沈澈不惯着她，瞥了她一眼：“若你有胆子，在太后面前也这样，看太后不把你扒一层皮。”
说到太后，横冲直撞的九公主沈苌发憷，立刻乖顺了起来。
沈苌行九，是庄皇后的独女。沈苌本是秦王沈端的嫡亲妹妹，按道理与沈端亲近才是。但沈苌不同，她能与沈澈如此亲近，皆是因为沈苌与沈澈自小养在太后的仁寿宫中，两人同为太后亲自教养。在沈澈被太子接到东宫教养之前，两人在仁寿宫同进同出。
仁寿宫迄今为止就养了两位皇子皇女，一位是自小母妃避居静兰殿的七子沈澈，一位就是九公主沈苌。
“说来再过几日就是太后的寿辰了，我简直是越想越睡不着觉。”
太子妃笑骂：“你这个小妮子在浑说什么呢。”
九公主和太子、晋王诉说着自己的烦恼：“太子妃娘娘先别恼，先听我说说。此次白鹭书院考学，我拿了倒数，要是让太后知道，不知道要罚我到什么样子。到时候送贺礼之时，在太后面前被问话，两位哥哥可要多多帮我挡着些。”
太子咳咳了两声，笑着道：“我们怎么给你挡？”
沈苌背着手，将太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走向了沈澈，笑嘻嘻地说：“大哥自然是没有什么可以挡的，七哥哥倒是可以。七哥哥这把年纪，身边还没个王妃，是该要被太后念叨的时候了。”
【原来全天下人在长辈面前都是一个样】
【该成婚的没成婚被念叨，在读书的没读好书被念叨】
【真就照进现实】
沈澈面上的笑容浅淡了些，神情寡淡地瞥了一眼沈苌，语带警告：
“你若是敢在太后面前胡言，本王第一个不饶你。”
沈苌摊手，无所畏惧：“我说的有问题吗？哪个字有问题？七哥哥确实该有个王妃了呀，话说，七哥哥和宁夕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话音一落，太子妃、太子及旁边的傅天衡面色都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
沈澈未答，手上动作未停，继续摆弄着棋子，平静的眸子里丝毫没有波澜：“小小女郎，课业不精，瞎管什么大人的事。”
沈苌噘嘴。
倒是太子妃走了过来，笑吟吟道：“我倒觉得九妹说的没什么问题。七弟这次回来，恐怕父皇是要定下王妃来了。七弟可有中意的人选？”
沈澈双睫微敛，因面色淡漠、疏离又清冷，周身簌簌，有些冷肃感。
“都听父皇做主，我没有什么中意人选。”
太子看了看他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因为过于寡淡而显得有些刻意。沈琮若有所思地盯着沈澈，盯得久了，沈澈不堪其烦地皱了下眉头，“大哥还不继续？”
沈琮抬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落了一子，“瑾行说得不错，我们的姻亲，从来不由自己做主。”
“哎，说起来做个宗室还真是可怜，个个身不由己。”傅天衡茶香袅袅中，吹了吹茶水，恣意风流的模样，“不像我，想怎样就怎样。”
“说到这个，五弟真是个惨的。”太子妃摇摇头。她在京都，自然不知道沈澈和沈嘉的纠葛，太子也没有同她说太多。
私铸铜币案牵扯到了宗室，皇帝的意思是不要对外宣扬，所以沈嘉被秘密圈禁着，太子妃访问五王爷府倒不算不符合规矩，“我上次去了一趟王府看了看五弟。整个王府破落得很，五弟原本那样骄纵混不吝的性子，如今，喝的茶是一口渣子的砖茶，下面丫鬟仆侍就王妃王爷各两个，因人手不足，几人就只住在一个院子里，实在是清苦。”
太子不着痕迹地沉了下脸，“他涉私铸铜币案，兹事体大。”
意思是，这个惩罚不算重。
太子妃继续道：“朝堂上的事我不懂，就是直说我见到的。五弟自小同我们不太亲近，但毕竟也是宗室。
如今涉了天大的案子，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俗话说，娶妻娶贤，还好五弟旁边有个可人的王妃，前前后后的照顾体贴着。”
沈澈不露痕迹地顿了顿手中的动作，面色有些冷，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放了下来：“前前后后的照顾体贴着？”
太子妃嗯了一声，面上一愣，不知道他为何抓的是这个重点，“为了照顾，同住一栋楼宇，悉心照顾，衣不解带的，我看的都心酸，这样灵巧的，一个大好年华的女郎就这么蹉跎了……天可怜见的，不过好在五弟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了。那日我第二次去见他，已经神智清明，除了不太记事之外，与之前没有两样。”
沈澈的眸光莫名有些淡，嘴角浮出若有似无的嘲讽。
太子又下一子，提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没想到恢复得还挺快，这是好事。”
查私铸铜币案，总不能查一个傻子。
“我看他们夫妇两也怪可怜的，一直被关在王府里。不如在寿宴当日让他们出来走动走动，太后最是喜欢团圆了，寿辰那日，若是大家都在，太后定然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