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一出来，傅天衡就同他在坡上汇合。
春日宴即将开席，侍女侍从们都在忙碌，坡下一片井然有序。
沈澈循着草坪的路线，一路往上走，倭国使者携着一名妙龄女郎刚好路过，往下一望。
沈澈眉眼沉静，不期然地瞥了她一眼。
两人对望一瞬，女郎显而易见地睁大了眼睛，似乎从未见过如此容色惊艳、身姿巍峨的郎君，一时间呆在了原地，使者喊了好几声才红着脸离开了。
“佳子公主看上你了。”
傅天衡闲闲地看了一眼沈澈，“按我说，宁夕自残，言女郎狡猾，都不是啥良配。让言女郎和宁夕都滚蛋，找个外邦女子和亲算了，省得殿下如今一身缠乱。”
沈澈不耐，垂眸冷冷看了他一眼：“和亲，谁，你么。”
“你没看到佳子公主对你一见钟情的样子。”
“没兴致。”
傅天衡凑近，“我给殿下准备了埋了五十年的壮阳酒，原本还想留着等着八十岁的时候，重振雄风的时候喝的。殿下与我一家人，赠与殿下，不要客气。喝完了，兴致就来了。”
沈澈脚步顿住，回身：“？”
“殿下不要遮掩了，这里就你我兄弟二人。”
沈澈立刻想到了言语卿，他眯着眼：“言语卿说的？”
傅天衡正色：“殿下不要怪她，那方面不行，确实会惹得女郎不喜。”
沈澈咬着牙，似笑非笑，“她给你说我那方面不行？”
傅天衡嗯了一声，“我问你你们为啥完了，她给我说，你不行。诶，对了，那个比喻，含羞草，知道吗。她描述，一摸，就支棱，一离开，就垮了。”
沈澈面色十分精彩，花花绿绿的，沉默了片刻才甩袖离开：“你也信。”
傅天衡追上去：“为何不信，这枕边人的话，才是真话。”
“我没碰她。”
沈澈皱着眉，丢下一句话，往春日宴方向去。
太子和太子妃都已经落座，就在帝后位置的旁边。太子监国已经有一段时日，朝廷上下大大小小事务都是太子做主居多，皇帝垂帘听政，倒也相安无事。
沈澈和傅天衡两人相携走过去，太子妃与太子正在温声细语，两人挨得极近，太子一抬手，太子妃便将旁边的茶盏递了过去，结发夫妻的默契与信任流淌在每一个言行举止之中。
傅天衡压低声音：“殿下真的信，太子妃对太子殿下是真心实意的吗。”
“不信。”沈澈干脆利落地回答。
“那为何殿下不劝太子。”
“劝过了，大哥固执。”沈澈淡淡，“念旧情。”
“那怎么办？”傅天衡皱眉，“当下时局紧张，半步都踏错不得。”
“好在太子和太子妃有子嗣。”沈澈道，“皇长孙只要在，他们两人不会分崩离析。太子妃为崔氏谋前途，谋得再多，只要皇长孙在，她终究要倚靠夫家。”
沈澈洞悉人心的本事确实了得，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目前太子与太子妃的制衡。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江边，侍女指引着让两人落座。
宗室子弟自然一排，按着大小、亲疏落座。
太子夫妇离帝后最近，接着按着顺序，沈端、沈嘉、沈澈、沈苌一字排开。
建康帝子嗣不丰。
长子是太子，二子出家不在京都，三子早夭，四子沈端就藩秦地刚刚回朝，五子沈嘉被圈禁着，六子沈莒刚刚就藩齐地，七子沈澈，八子、九公主尚幼，都在上学。
襁褓中的十子这次没来，在宫中吃奶。
沈嘉病得不轻，这种场合不能出席，于是沈嘉的位置，言语卿占了。
就是这么的命中注定，一边是七子沈澈，一边是四子沈端，一左一右。
她刚坐下去就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原地消失。
沈苌越过沈澈，向言语卿眨了眨眼，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嫂嫂。”
言语卿没注意，沈澈也没注意，沈苌叫言语卿的称呼从五嫂变成了嫂嫂。
言语卿如坐针毡，挤出一个有点不尽如人意的微笑：“九公主。”
“嫂嫂肤色真好，白里透红的，像仙女一样。”沈苌的目光透着羡慕，“嫂嫂平日都是用的什么肤膏？”
言语卿被夸得面色微红，摆摆手，“自己做的小东西，九公主若看得上，改日我让人送过去给你试一试。”
“好呀好呀。”沈苌目光发亮，“嫂嫂真厉害，还会做肤膏。”
言语卿谦虚：“还好啦，这是我众多优点之一。”
沈端在一旁好像听到了，没忍住笑，笑出了声，郎君为了掩饰，还喝了一口茶。
言语卿有些恼，转过去，“秦王殿下笑什么。”
“你同我说过一样的话。”沈端掩着笑，若有似无地看向了沈澈那边，又垂眸继续说，“是不是见者有份？”
女郎给郎君做小玩意，不是什么稀罕事。
澡夷子、香囊、肤膏，都有，多数给的是情郎和夫君。
给沈端做就不合适了，他毕竟是言语卿夫家这边的兄弟，说难听些，叔伯关系也得避讳。
沈端有心逗她，言语卿却没接，笑容微敛。
“是我不庄重了。”沈端拿起杯子，点了点言语卿桌案上的茶，打趣的表情也收了起来。
言语卿偷偷觑沈澈，沈澈倒是满脸平静清冷，垂眸自顾自地斟茶，眉眼都是讽刺。
专注又从容不迫。
总有人不言不语，仿佛置身事外，可存在感极强，是天生的焦点所在。
言语卿低头，玩着手里的茶盏。
不远处，臣工的席位就热闹多了。
相看郎君的、聊朝中事的、还有女郎和女郎们交头接耳，热闹非凡。言三娘和几名女郎撅着嘴，眼神嫉恨地看着言语卿那处。
“你们家大姐姐可真是魅力非凡！”
言三娘瞪了一眼，拿起茶饮愤愤地喝了一口：“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不仅晋王对她高看一眼，就连秦王好像也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
言三娘淬了一口：“放屁，晋王是宁夕姐姐的！”
几个女郎推搡着：“我看你是嫉妒你的大姐姐。”
“嫉妒她什么？嫉妒她嫁了个疯子？”
女郎们又笑，“嫉妒她漂亮。”
言语卿确实姿容出色，遥遥望去，昳丽不可方物。只是比起林宁夕的绝色，仍然逊色一筹。所以人们总是说，够得着的，才嫉妒，够不着的，只能羡慕。
言三娘对言语卿的嫉妒，大约是因为她们有同一个父亲。
所以总会生出点儿，她可以、我为什么不行的愤懑来。
人的劣根性大抵如此。
言三娘恼得泼了一杯茶，茶水乌泱泱地洒到地上，心里一片阴沉沉。这茶水不偏不倚，刚好就泼到了路过的佳子公主脚边。
佳子公主不怕生，见女郎们都在此处，当即一坐。
“那边右数第一个郎君是谁？”
佳子公主纤一伸，指着晋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