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子公主出身外邦，说话直接。
她怕皇帝和皇后没有理解清楚，也怕自己说的话表达不清楚。于是她直接说了，她要和晋王成婚。
点名道姓。
所有人都震惊了，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太子与皇帝同样面色发沉，脸上笑意当下有些维持不住。
再往下看，沈澈气质一贯清冷，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话完全没有入他的耳，完全对他没有任何触动。
再远处，荣寿郡主林宁夕面色极为难看，白瞎了一张天妒人缘的脸。
言语卿咬着牙，把目光挪回旁边的人，似笑非笑地低声对沈澈呛着声：
“殿下还真是招蜂引蝶。”
许是她的语气过于讽刺，沈澈皱眉，看向她。
女郎娇柔软糯的脸上有些冷硬的嘲讽，红唇乌发，颜色动人。
和方才打人泼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本应该是柔弱娇嫩的形象，偏偏又打骂人、又嘲讽人，露出明晃晃的牙齿，像一只凶悍的小兽。
“彼此彼此。”沈澈冷眼瞥了一眼她，语气坦然，“况且，勾人也算本事。”
妈的，这是拿她刚才骂佳子公主的话来反讽她来了。
被沈澈一气，言语卿也渐渐琢磨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这摆明的就是后党主导的一场大戏，在座的人，人人都是棋子，亦人人都是观众。
近日朝中动荡，到处在传晋王与荣寿郡主婚事将近。荣寿郡主身后是林国公这棵大树，一旦倒戈，非同凡响。后党坐不住，要想尽办法阻止。
沈端回朝也多有此意，带回了倭国使臣及倭国公主，目的就是晋王妃的位置。
庄皇后拉郎配，想快刀斩乱麻，将佳子公主许配给晋王。
佳子公主再是公主，到底还是倭国的公主，配晋王，不值当，这事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
晋王赫赫权柄，满身战功，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更是太子党一派的顶梁柱，别说是皇帝，太子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佳子公主显然是痴心妄想了。
可妙就妙在，求亲是佳子公主自己提出来的，当着众人的面。
拒绝了，拂了外邦的面，得罪的是外邦的人。不拒绝，正中下怀，晋王妃这个位置算是低开了，坏了太子党一步好棋。
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言语卿不仅感慨，后党好算计，也不知是庄皇后的主意，还是秦王沈端的主意。
不管是谁的注意，都把沈澈架在火上烤了。
言语卿偷偷看沈澈，只看到他博带广袖，悠然饮茶，坦然又从容，似乎被架在火炉上烤的人不是他。
言语卿后知后觉，她能料到的，沈澈当然也料到了。
沈苌在一边，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言语卿身边，对着言语卿咬耳朵：“嫂嫂可有什么妙计。”
言语卿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妙计，你哥哥看上去还挺开心的。”
沈苌一听急了：“开心什么呀，哥哥心里有人了。”
言语卿白眼翻得更大了，差点没翻出边界，“是吗，让你哥哥心上人出出主意。”
“这不是在问你了吗。”
言语卿顿了顿，品味到沈苌是什么意思，瞬间脸红，伸手抓了抓沈苌的手臂，恼道：“九公主在说什么鬼话，也不怕旁边人听到了去，戳我脊梁骨。”
沈苌笑嘻嘻的，咬着耳朵，真真假假地说：“和嫂嫂开个玩笑。”
两人低声细语，没有旁人听到，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总归这句话落到了言语卿心里去。
“这场面，我看，只有皇上能救。”言语卿低声分析，“若是皇上想救，这局面就还能救回来。如果皇上无意，你就等着你七哥哥去倭国和亲去吧。说不定晋地都不用去了，直接去倭国公主府报道。”
“那绝对不行的！”沈苌脸儿都白了。
言语卿本想安慰沈苌，皇帝不急太监急，端看沈澈胸有成竹的样子，以她对沈澈的了解，沈澈早有准备。
沈苌却好像得到了言语卿的启发，当下站了起来，往春日宴席台中间走去。
庄皇后看到是嫡女，面容柔和了些：“苌儿，来母后这儿坐。”
沈苌摆摆手，走向佳子公主面前站定，“佳子公主，你要追求我七哥哥？”
小女儿的娇憨，有些不悦，有些不高兴。
众所周知，九公主与晋王关系甚好，两人同为太后亲自教养，是仁寿宫里出来的。
与其他皇子皇女感情不可比拟。
如今有人追求晋王，自然也要过了沈苌这关才行。沈苌再怎么也是建康帝的独女，更是庄皇后的嫡女，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珠珠儿，她不满意，天都要塌半边。
看到是沈苌，佳子公主气焰也消停了些，嗯了一声：“不是追求，是要嫁你七哥哥。嫁了，你就是我的小姑子了。”
“真是好笑，我大顺朝那么多女郎，怎的就便宜了你外族女？”
“苌儿，不得无礼！”
“赶快和公主道歉！”
皇帝皇后立刻训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都是怒意不达心底，给倭国做做样子呢。
“本来就是！”九公主平日里脾气娇惯，唯一能治她的太后又不在，此时颇有些无法无天了，指着佳子公主的鼻梁，气焰嚣张更甚，简直是刁蛮公主典范。
“你是公主，我难道就说不得了？那我还是公主呢，我还不是得每天去白鹭书院跟其他贵族女郎一起上学！”
“你到底要说什么。”佳子公主忍着脾气。
“我没想说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咱们大顺的女郎都死掉了吗，为什么要便宜了你一个外族女，就因为你是公主，我们就要忍让吗？”
佳子公主自然是个心气高的。
才华横溢、精通外语，学富五车。自身条件优秀的，最忌讳别人说靠的是出身，也怕别人拿出身来说事，非得要完全指摘出来，夸她其他的才满意。
“大不了比一比，看看我有什么是逊于你们大顺女郎的。”
佳子公主立刻向皇帝和皇后福身：“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请两位不要偏颇，公共正正地做裁判。”
皇后迟疑，还未说出口，皇帝捋一捋胡须已然开口：
“儿女们都大了，都有想法了，不错，是好事。”
诸位儿女们听到这句话，皆是身体一僵，似乎听到了这其中的双关和意有所指。接着又听到皇帝继续道，“朕答应你们。但春猎主题是春猎，莫要耽误了明天。”
太子立刻会意，点头说道：“那不如就选在今晚，篝火之夜，比一比。人选，佳子公主来挑。”
佳子公主沉吟。
比诗词歌赋，大顺朝是发源地，她自然不会傻到硬碰硬。马术她本身不善，六艺之中，唯有舞，是大顺女郎不擅长的。
非不擅长，只是在贵族女郎之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善舞者媚，曲意逢迎、烟视媚行，为贵族女郎所不齿，也是呢，哪个贵族女郎肯为别人跳舞呢。
佳子公主不知自己的谋算刚好落到了别人的谋算里，她欣欣然福身，对皇帝说道：“那就比舞吧，人选嘛……”
回身逡巡过台下所有的女郎，最后定格在言语卿身上，新仇旧恨，汹涌而出。
“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