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打我主意……”
傅天衡再厚的脸皮此时也有些扛不住了。
女郎这大惊失色、避之不及的神色让他觉得气愤又羞辱。
傅天衡心一横，继续为晋王殿下打照应：“你在晋地不是说让我做你夫君？怎么女郎翻脸就不认人。晋王殿下位高权重，左拥右抱，之后惹你伤心，就不美了。不如考虑考虑我？”
言语卿如临大敌，额间出汗，“不必了吧？”
傅小公爷美妾无数，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为何我迟迟到这岁数，还不娶亲？”
言语卿骇然后退，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因为我？”
傅天衡脸都不要了，故作深情：“你到底是发现了。我、我实在是，我……”
我了半天，实在是说不出口爱慕的话。
他心里人把晋王整个骂了十万八千遍，脸上羞臊之意愈发明显，“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们一起散步去宫外如何？就这么点路，权当是熟悉内廷了。以后你要在宫里待着，我比较熟悉，可以给你介绍，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
他想扇自己的脸，他实在受不了自己的厚颜无耻了。
言语卿自然知道傅天衡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她只是纳闷，为何傅天衡拼命阻止她。
“你有点不对劲。”言语卿何等聪慧，听弦音而知琴意，分析道，“你在阻拦我见他。”
傅天衡绞尽脑汁，给晋王殿下打掩护，自认为天衣无缝。
可就是忽略了一件事，男女之间若是有勾缠、有情意，女郎往往心思敏锐，从蛛丝马迹之间就能嗅到不妥。
不一定非得要在一起。
言语卿背着手，打量着傅天衡一遍，见他坚持，嗯了一声，“那走吧。”
走出去的路确实很长，言语卿和傅天衡两人一前一后，绕着内廷近路，也要走大半晌。偏偏在宫里不得跑步、不得疾行，讲究四平八稳、讲究体面恭顺。
不一会儿晋王车驾又返，傅天衡如见亲娘，连忙迎了过去，“去哪儿呢？”
车夫直来直往地回：“捎您一程，殿下那边，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言语卿连忙上去，疑惑道，“他不是刚从东宫出来，怎么还有话要说。”
车夫疑惑，辩解：“没啊，殿下去的是永宁……”
话还没说完，傅天衡猛地上前攀住车夫肩膀，“永宁所是吧，东宫里建筑颇多，你和女郎说那么仔细，女郎也不清楚。快走吧，别多耽误了。你家里孩子不是还等你晚上回去吃饭嘛，老梁。”
车夫一转头，看到傅小公爷对他挤眉弄眼，表情眉飞色舞。
肩膀上蕴含内力，扯得他骨骼发痛。
到底是反应过来了，囫囵地道：“嗯嗯，是的，那我们走吧。”
……
那边，永宁宫，荣寿郡主住处。
沈澈从侧门走入，显然对永宁宫较为熟悉，绕着小径走到寝殿，推开殿门，命宫人、医女离开，转身就落了锁。
林宁夕躺在床上，病恹恹地，盖着雪白的毯子。
即使是春天了，还厚厚地躲在被子里，整个人仿佛是破碎的美玉。
沈澈走到床边，并未坐下，林宁夕却伸手扯住他的袖：“我睡了多久？”
“四、五天。”沈澈目光寡淡，并未撒开手，“不算太久。”
面前郎君容貌出尘，光是站在那里，也无端端地令人有距离感。
她手扣入袖中，死死地拉着，双眸若水，即使是在病中亦然不减半分容色：“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澈沉默一瞬，撩起袍子坐到了床沿边，“不会死。”
她盯着他，眼眶发红，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父亲知道我在此地吗？”
“他不知道。”沈澈与她对视片刻，将药碗从旁边的小案几上拿了过来，递给了她，沉声回，“你受伤后返城，一直在宫中，我命你的贴身侍女回了林国公府向林国公递消息，说你在宫中一切安好。”
林宁夕眼中含着泪，看着小腹上缠着的绷带，哭着，“这叫好吗？”
沈澈不语。
林宁夕喊着他的小字，一遍一遍，“瑾行、瑾行，我下半辈子是不是要没了。”
他张嘴，良久才道：“不会。”
他言简意赅，可心中却没有底。
来之前，太医院妇人科主治蒋太医和他曾有过短暂对话。林宁夕虽然送医及时，但终究伤及小腹子宫，若是后期恢复不好，子嗣艰难。
蒋太医未把话说满，但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你先稳定情绪，按时服药，恢复身体最重要。”沈澈将碗递到她面前。
林宁夕盯着他，一言不发，也未伸手，又唤他：“瑾行。”
晋王殿下位高权重，这世上能叫晋王小字的人不多。
皇帝、皇后不叫，太后不喜欢叫，也只有太子和她总是喜欢这么叫。
她喜欢叫沈澈的小字。
代表独一无二、代表无比亲近，代表他们的关系曾经亲密无间，更代表她在他身边无人能及的地位。
“我为你救你，成了这般田地，你甚至连喂我也不肯了吗？”
沈澈与她对视片刻，将碗里的药放到一边，拉了拉被子将她手臂盖住，“下次不必了。”
林宁夕面色苍白更甚，“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
“刀剑无眼，永远无需为别人付诸生命。”沈澈目光黝黑，垂眸一字一句道，“我本可以自己躲过，但你救了我，拼了自己的性命，于你、于我都将是沉重的负担。”
林宁夕眼角氤氲出泪，一滴一滴的，滑下绝美的脸颊，凝固在下巴上。
她也未去擦，只是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沈澈，似乎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
沈澈异常平静，“明白吗，下次不要这样。”
林宁夕呜咽着，“我伤口好痛，痛了好多天，我在昏迷里也在痛，你心疼吗？”
沈澈沉默地看着她，并未回答。
她无力地靠在床靠上，嗓音因压抑的呜咽而显得嘶哑：“你知道吗，五六年前，我们还年轻，没有那么多烦恼，我总觉得，在一起就是一生一世。”
沈澈沉默。
“上元节，你与我相约在护国寺街，我来晚了，你等在护国寺白马雕像旁边，我问你，等得久吗。你回我，在漫天华彩四溢的街道中，众人摩肩接踵，而你穿越人群，只看到了我。”
她眼中泪雾缠绵，哽咽着：“你还记得吗。”
沈澈淡声道：“我都忘了。”
林宁夕咬牙，摇头盯着他的眼睛控诉道：“不，你没忘，你的眼神骗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