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廷那边传来消息，林国公递交折子，以春耕粮种、国库亏空为由，削减晋地兵力，晋王军二十万军队削减成两万，所有军士全部就地转业。
户部林尚书附议。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最后准了。
以此为补偿，皇帝给了沈澈五千京畿卫领兵权。
看似是补偿，实则明眼人都看出，十八万军权变成五千，从晋王军变成京畿卫，这个举动无异于摁住了晋王的咽喉，砍了晋王左膀右臂，不亚于要了晋王的命。这五千京畿卫，说得好听一点是补偿，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将晋王圈禁在京都、不得再返回晋地的标志。
晋王元气大伤，休沐几日未上朝。
“你们殿下怎么样了。”言语卿在吃完早饭的时候拉住江枫，有些出神，“这几日没有他的消息，还在晋王府？”
“殿下没回府。”江枫解释，“太子殿下不太好了，殿下这几日都守在东宫，没出来。”
“太子时日无多，”言语卿有些心不在焉，“晋王又被削了兵力，太子党岌岌可危。现在满朝文武，肯定全部倒戈到秦王那边了。”
渔火点头，“是，没想到京都变天，变得这样快。外界还传，皇后准备下懿旨，让林宁夕做未来的太子妃。也就是说，谁先成了继太子，谁就娶林宁夕。”
“皇后好妙的招式。”言语卿沉吟，“恐怕，秦王若要继位，得娶林宁夕了。”
……
“不好了，女郎，快醒醒，出事了。”
晨光初亮，言语卿被闯入内室的渔火吵醒。渔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进来就到茶室牛饮，气喘吁吁地像跑了几里地一样。
“怎么了。”她沙哑着声音，从床边坐起来，“吵嚷什么。”
离沈澈被剥夺兵权已经过了半月，这半月，宫里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沉默。
“出门遇到了江枫姐姐，她刚从宫外出来，让我赶紧回宫，现在整个京都都在戒严。”
“又是倭人作乱？”言语卿走下床，自顾自地斟茶。
“我的好女郎，哪里是倭人。”渔火握住言语卿的手，上面还有冰凉的冷汗，“晋王今日一早去京畿卫点了五千兵马，团团围住了林国公府，破门抄家，眼下这个时间，应当正在缉拿林氏的男丁。”
言语卿当场惊呆了。
“确定是林国公府？京都有几个林国公府？”
渔火知道言语卿的意思，她斩钉截铁道，“京都里所有林氏的宅子，不论嫡系旁系，全部破门抄家，荣寿郡主本家的林氏嫡系本宅，更是如此。晋王拿着太子的太子监国令，又领了五千京畿卫，就是为了对付本宅私自养的五千私兵。”
“竟然有私兵，林国公好大的胆子。”
“可不是么。”渔火继续道，“据说清晨锁拿林氏本宅的时候，五千私兵意欲反抗，被咱们殿下带领的京畿卫当场镇压，血水流出去半个乐游巷，到现在还没有清理干净。”
言语卿听到一半已经起了身。
沈澈终究是开始动手了，选择在了今日，恐怕太子时日无多。
“女郎要去哪里。”
“宫里有邀月塔，位置高，我想去看看。”
等言语卿终于到邀月塔，俯视而下，眺望远方，蜿蜒的囚车队如同长龙，映入眼帘。
几乎超过一百多辆，上面锁拿着林氏本宅的男丁，在大街上缓慢地行进着，旁边夹道沾满了看热闹的群众百姓。
衣料华贵的林氏嫡系子弟，还未将身上的绫罗绸缎换下来，身上已经被路过的百姓丢的鸡蛋、菜叶给挂满了。
渔火看到了也心下震撼，喃喃自语：“看来林国公确实惹到了殿下，如今这般下场，也算大快人心。”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言语卿算是想明白了，“殿下拿的不是皇上的旨意，拿的是太子的旨意。林国公近日风头无两，看似压了殿下一头，夺了殿下兵权。实则殿下早就明白，宫里那位剥夺殿下兵权，又怕殿下心下不满，肯定要弥补。”
“赏什么好呢，”言语卿淡声分析，“京畿卫就在眼皮底下，赏五千京畿卫无伤大雅，反正翻不出掌心。可没想到殿下是在借力打力，以清除倭寇为理由，索性将林氏连根拔起。也是借此，震慑宫里的那位。”
渔火听得云里雾里。
“喜欢一石二鸟，这是你们殿下做事的路子。但不像是临时起意，应当是早有筹谋。”
过了晌午，看得没意思了，言语卿顺着小路回去，和江枫碰面。
江枫：“女郎可太招人了。”
言语卿满脸问号：“从何说起？”
“殿下和秦王在大明宫争了起来，起因就是秦王殿下向皇上要旨意娶女郎，还没等皇上说话呢，咱们殿下就站出来说不同意。”
言语卿面色发白，沈端在捣什么乱！
她心跳如雷，接着追问：“然后呢，殿下怎么说。”
“能怎么说，殿下的脸色比去林国公府抄家还要黑。”江枫绘声绘色，“我离得远，看不真切，但殿下说的一句话倒是很大声，似乎是说给大家听的。”
“他说什么了。”
“他说，四哥还有娶别人女人的癖好。”
言语卿面色一红，这是沈澈说话的风格。
他本人霸道的很，本身已经不悦至极，沈端的阻挠自然让他怒火中烧，在大明宫两人就能撕破脸。
“接着呢。”言语卿在仁寿宫中疾行，“继续说。”
“接着就是密谈了，江枫没资格听。”
……
沈澈是深夜登的门。
沈澈甚至忙得没有换衣裳，身上带着灰扑扑、隐约约的血气，径直埋入了里间。
言语卿一看是沈澈来了，连忙从床上下来，偷偷觑着他的脸色。
沈端今天一番举动无疑会将两人的关系再次拉上悬崖边上。
沈澈其他的事都纵着她，唯有沈端，三番两次，阴差阳错，总是踩在他的雷区上。
就连两人最大的心结，在岷地那次，沈澈恐怕内心深处无法原谅她的，也是那次。
言语卿绕过屏风走到他面前，主动给沈澈解了披风。
沈澈扬眉，“这么主动。”
女郎刚沐浴完，肌肤白里透红，湿漉漉的眼望着他。
两人快半个月没见面了。
“听说什么了，”沈澈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不近不远地垂眸睥她，“怕我生气。”
言语卿伸手挥灭了火烛，向前依偎，娇得不行，“没听说什么，就是想你。”
“想我什么。”
他手臂收紧，以极为占有欲的姿势环着她。
沈澈其实身材是力量型的，只是容貌清俊，让人忽略了广袖博带之下云亭的轩昂。今日去抄林国公府，穿着干练的短打，坚硬的肌肉和骨骼倾轧着她，让她顷刻间腿软。
“……你沐浴了没。”他的眼神太灼热，惹得言语卿顾左右而言他。
“没，你要伺候么。”
言语卿带着他走到一旁的净室，里面雾气弥漫，言语卿红着脸，“你自己去。”
她要转身，沈澈没松手。
“我和沈端没到那个地步。”她在雾气缭绕中鼓起勇气解释。
沈澈沉默地解着腰带。
气氛有些凝固，言语卿呼吸发窒，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忍不住又补充了两句。
“他没想着要娶我，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挑衅你。”言语卿斟酌着词汇，“你今日去抄了林国公府，皇上定然不满意你。沈端就是抓着这个机会。他算准了你要拦，皇上对你有怨气，正好没出发，肯定要发泄一顿。”
沈澈似笑非笑，“你倒知道得挺清楚。”
言语卿有些委屈：“我猜的。”
她吸了吸鼻子，补充，“我去秦王府，没和他有什么。但是他知道你肯定不高兴，所以仗着这个，挑衅你。”
“沈端知道我不高兴，你倒是不知道。”
沈澈挥手，灭了净室的烛火。视线一片昏暗。
言语卿有些慌张，“怎么了，突然灭灯。”
他走到了她身后，俯身，咬住了她的耳垂，舔舐着上面细腻白皙的肌肤，狠狠地道，“怎么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