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觅夏看着老康，“我不过就是出点钱，什么都没干，照顾它们，都是你们在做，你们才是最伟大的。”
老康连连摆手，“不用说这些，花钱的明细我都写了下来，回来给你一份。基本都是买吃的和燃料了，冬天马上过了，不用点炉子，费用就没有这么大了。”
倪觅夏转过身来，她面色有点严肃，“康老师，钱既然给你们了，我就是信任你们的，要是还需要看明细，或者规定你们花在哪里，那么我干脆不捐款不好吗？”
她伸手拍拍老康的胳膊，“看见小家伙们一个个都这么健康，我就知道，你们做的已经是最好了。”
老康说不出话来了，他点点头，“我再次代动物们谢谢你，我们现在有了你的资金，做事也能硬气点儿了，以前像岩羊、荒漠猫这样的动物，我们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能救更多动物，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老康再次点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你准备准备，现在浮冰刚开，河狸应该会出来活动了，我们去找河狸！”
倪觅夏郑重点头，她忍不住摸了摸一直挂在胸前的包。
那里面装着她最好的相机和长镜头。
老康说自己也要准备一些东西，他们是两天后才出发的。
卓满专门来送他们，老康忍不住调侃，“你现在是倪小姐的保镖吗？”
卓满脸都红了，“什么呀，我还不是担心你们的安全，我和同事倒班了，这周我在布尔根巡逻。”
倪觅夏这才明白，原来上次在树林里救了她，是因为正好是他值班。
“康老师，你就叫我觅夏就行。”
“那你也别叫我康老师行吗？就叫我老康吧。”
两个人相视而笑，倪觅夏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询问老康，“我其实对蒙新河狸也不是很了解，毕竟只在布尔根有，别的地方的记录太少了。”
“对，数量太少了，这两年，保护区升级为国家级的以后，数量才有大幅度提高。我最早开始接触蒙新河狸的时候，只有130只左右，那是80年代，保护区刚成立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河狸，也是在那个时候，不过……看到的都是尸体。”
卓满从后视镜里看老康，“那时候偷猎的很多吗？”
“河狸身上都是宝贝啊，它们的腺体可以做高级的定香剂，香腺是四大动物香之一，皮毛也很珍贵。早些年都捕杀的实在是太多了。一直到现在，我们国内不到500只，蒙古国还有200多只。”
倪觅夏趴到前排座椅上问卓满，“你总在布尔根巡逻，有见到过河狸吗？”
卓满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就在自己耳后，浑身僵硬地不敢回头，他木讷地摇摇头。
“我也不太了解，就知道是一级保护动物，数量很少。”
车里温暖，老康解开外套的扣子，“我们新疆的蒙新河狸，是因为只有新疆和蒙古有，所以起的这个名字。是我们国家独有的河狸品种，只分布在布尔根下游和乌伦古河。其他的河狸品种，大部分都分布在欧洲，跟我们的蒙新河狸不一样。”
卓满点点头，他从上班那天就知道辖区有个河狸保护区，可具体这河狸为什么要保护，还真是一知半解。
“河狸对生态环境是非常有益的一种动物，虽然它们吃牧民的葵花，但是它们同时也会清理河道，提高水质，改变周围的生态环境。而且河狸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动物，根据化石，4000万年前就已经有了河狸这种生物。要是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河狸，从咱们手里灭绝了，那可真是让人心痛啊。”
老康对野生动物确实很有感情，倪觅夏依旧保持着趴在前排座椅靠背上的姿势，只是把头转过来看着老康，“康老师你一直就从事保护河狸的工作吗？”
“怎么又叫康老师，”老康嗔怪道，“不是，我那时候是刚毕业，跟着我们教授来布尔根看河狸的栖息地，那时候盗猎猖獗，总能在林子里看见被扒了皮的河狸。后来成立了保护区，情况好了一点。但那时我已经回乌鲁木齐了，一直到前几年，我听说这里已经升级为国家保护区，这才动了回来看看的念头。”
“那时候就是跟旅游一样，回来了几次，也没看见河狸，但是这里的环境一直在变好，我觉得还挺欣慰的。一直到前几年，我和老伴商量，关了宠物医院回家养老，突然又想起了这里的野生动物，我当时想的，不过是来看看，要是环境不错，就留在这里，给野生动物看看伤什么的。当时想着，不赚钱都行，谁知道，最后家底都赔了进去。”
老康始终是笑着的，倪觅夏也是第一次才仔仔细细看看老康的相貌，他眼睛有点浑浊，发际线也已经高了，主要是太瘦了，这真的不是一个老人应该有的身体状态。
倪觅夏鬼使神差的，就问了一句，“老康，你后悔吗？”
老康眼睛看着车窗外面，漫无边际的黄沙。
阿尔泰是个奇怪的地方，它有雪山，有湖泊，也有密林和沙漠，它孕育了数不清的植物，还有着全中国最丰富的野生动物。它有骄阳似火，也有寒风呼啸，有着最长的白天，和最漆黑的夜色。
此刻，春回大地的季节，可是走在阿尔泰，却一会儿是抽芽吐蕊的茂密树木，一会儿又是看不到一丝生气的连绵沙漠。
独特的地形，造就了物种的多样化，可是天气的极端，又让这里的动物，总是生活的无比艰难。
车里的沉默太久了，久到倪觅夏都已经快忘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然后老康突然开口，他说：“难的时候也后悔。孩子们都在乌鲁木齐，我给他们帮不上一点忙，还要他们时不时来接济我。那么好的房子、医院，全卖了，钱全搭在了救助站里，你说我能不后悔吗？”
他转过头来看着倪觅夏，“可是每次把这些小家伙们救活的时候，我就又不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