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和倪觅夏上次进来一样，安静得不像话。
尽管他们等了两天，村民们都没有再听见过狼的声音，老康还是选择了一条更靠近村子的路线。
他们沿着布尔根河一路寻找，倪觅夏跟在老康身后，学习怎么记录路线，如何做标记。
老康很有耐心，“这些你以后再拍照都用得上，不过最好还是结伴而行，你以前都是一个人吗？”
“我刚开始拍没多久。”倪觅夏含糊其辞，不愿意提起以前跟父亲一起拍照的事情。
“那怎么上来就想拍河狸了？一般人刚开始都是喜欢拍鸟之类的。”
“听说蒙新河狸数量少。”倪觅夏实在是不想说得太清楚，老康似乎感觉到了，他没有再追问。
林子里走得缓慢，要注意脚底下盘根错节的树根，还要沿途留下记号，观察周边环境，看看有没有大型的野兽出没。
尤其是近水的地方，动物活动的迹象很明显，要仔细分辨出没的动物痕迹。
“老康，没想到你开宠物医院的，还有这么多野外的经验。”
“我以前是在林业大学教书的，总带着学生出野外。我是后来病了一场，出不了野外了，才开的宠物医院。谁能想到，最后还是放不下这些野外的小家伙。”
正在说着，老康突然发现了痕迹，“觅夏，来！”
在他们不远处，长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吐兰柳，而边缘的几棵，全只剩下少半截了。
老康和倪觅夏蹲在那里仔细观察，三月，吐兰柳才刚刚长出一些嫩芽，断了的树枝上，能看出锯齿一样的咬痕。
他们俩相视而笑，“看来附近有装修的小家伙啊！”
倪觅夏只觉得浑身汗毛都在喜悦地跳舞，她站起来环顾四周，开始打开自己的相机包，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一只小可爱从水里探出头。
老康冲她摆摆手，“不会这么近，我们找找树枝的痕迹。小东西肯定是拖着树枝回去盖房子了。”
老康拿出手电，开始在潮湿的地面上寻找。
倪觅夏跟在旁边，老康给她解释这些痕迹的意思，她赶紧用笔都记下来。
跟老康在林子里半天，已经记了好几页笔记。
可惜他们找到中午，还是没有看见河狸搭窝的痕迹。
倪觅夏走了整整一上午，此刻累的肩膀都酸疼。可是看老康都没有喊累，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停下休息。
林子里开始热起来了，倪觅夏背着沉沉的大包，胸前还挂着相机，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
好在这时候，老康终于出声，“我们休息一下吧。”
倪觅夏觉得这句话不啻于天籁，她赶紧答应。老康观察了一下地形，选了一个临水又背靠柳树群的地方。
他们在石头上坐下，老康拿出指北针确认位置，核对刚才记录下的数据。
倪觅夏赶紧把自己准备的功能饮料递给他，“老康，真是辛苦你了，对不起啊，为了我这个心愿，让你受这么大的辛苦。我之前真的不知道，要看到河狸是这么不容易的事情。我以为这里是它们的保护区，肯定会很容易就看到的。我一直以为自己之前几次只是不太走运……”
倪觅夏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不好意思。
老康年纪大了，身体单薄瘦弱，似乎阿尔泰的春风就能把他吹倒。
为了自己那点小愿望，卓满换班送他们过来，村长和妻子吵架来接待他们，村民还在虎视眈眈。最重要的就是，让老康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老康遥望河水的另一端，“蒙新河狸是咱们中国唯一拥有的河狸亚种，现在数量已经到500只左右了，我刚开始在学校做数据，和老师们来这里的时候，不过一百出头，那还是建立了保护区以后呢，据说建保护区之前，只有几十只。”
老康站起来走到河边，捧起水洗把脸，“那时候虽然河狸少，却常常能看到，可是现在，村子不断扩建，离它们的栖息地太近了，它们只好往林子里面走。反而不容易见到了。保护区已经尽力平衡人和动物的相处问题，可是你也看到了，村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保护它们。距离建保护区已经过去了近40年，我们可以提高种群的数量，却始终没有办法解决核心问题。”
倪觅夏不知道老康为什么要讲这些，似乎跟她刚才说的关系并不是很大。
这时老康走回来，坐在石头上看着倪觅夏，他的脸庞虽然黑红充满沟壑，但是眼睛却似乎明亮了一些。
他说：“觅夏，你是有本事的人，你拍好点照片，然后好好把我们的蒙新河狸介绍给大家。大家都知道大熊猫珍贵，其实蒙新河狸的数量还没有大熊猫多，保护动物这件事不能只有几个人做，要更多的人来关心，来关注，才能真正的改变现状。”
原来是这个原因，老康果然不是因为那些捐款才答应她的。
老康才是真正关心河狸的人，他想的比她们这些年轻人更长远。
倪觅夏赶紧点头，“我也不知道我的照片能不能有这个效果，但是我会努力，我愿意为保护野生动物，不止是我们的小河狸，还有所有新疆的野生动物，而尽我的最大努力。”
“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咱们这里，虽然已经是最西北了，但是自然资源丰富，一级保护动物就有二十多种，除了河狸，非常珍贵的雪豹，北山羊，貂熊，黑鹳都是濒危动物。地广人稀，经济条件也没有大城市发展的好，动物保护工作开展的实在是不容易。我们这代人已经老了，保护这些小动物的事情，还得看你们年轻人啊。”
老康轻轻抚摸身后的吐兰柳，“之前很多年，我接触了无数的学生，他们一个个雄心壮志来到这里，都说会为保护野生动物而努力，但是你也看到了，他们都因为条件太过艰苦，看不到任何希望，而失去了最早的热情，一个个离开了这里。”
说到这里，他再次抬头看着倪觅夏的眼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