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觅夏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这才勉强站起来。
扶着额头打开门，就看见卓满躺在沙发上，声音惊醒了他，他坐起来，身上的蓝衬衣已经满是褶子，制服搭在旁边的茶几上。他卷卷的头发今天看起来格外不听话，下巴有一点青青的胡茬。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好像根本没睡，揉着眼睛说：“你醒了？还难受吗？”
“海铭哥和任磊呢？”
卓满用下巴指了一下侧卧，他站起来，揉着眼睛说：“我去洗把脸，别管他们，一会我叫他们。”
倪觅夏推开门缝看了一眼，丁海铭和任磊七扭八歪地睡在床上，身下明显垫了一个和屋子装修格格不入的床单。
屋子里气味不太好，倪觅夏赶紧退出来。
卓满拿纸巾擦着脸上的水珠出来，“我昨天值班，实在是没办法给你们送回救助站，只好下班带到这里。不过你放心，我都收拾好了，没有弄脏你的房子，这俩酒品还不如你呢，在路上就吐得差不多了。衣服我都给他们弄干净了，也从派出所拿了个旧床单，一会我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别的弄脏的。”
“我们仨都是你弄回来的？”
“也不全是，我们同事帮忙了，把你们弄进车，我开过来，一个个弄上来的，好在你这儿有电梯。”
“你一晚上没睡？”
卓满脸上有纸巾浸湿留下的碎纸屑，他总是一点倪觅夏屋子里的东西都不动。
他憨厚地笑笑，“我经常值夜班的，一宿没睡很正常。”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倪觅夏突然踮起脚尖，伸手抚上了卓满的面庞。
卓满略微往后躲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站住不动了。
他长长的睫毛急促抖动着，倪觅夏把纸屑拿下来，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没有醒酒。
她尴尬举着纸片，“纸巾沾上了……”
“哦……”卓满脸也红了，双手在脸上又搓了搓。
这时旁边屋子的门突然打开，任磊的声音传过来，“这是哪里啊？”
倪觅夏触电一样赶紧跳开，纸片被她放在手里揉搓着。
“呦，卓满，这是你家？”
卓满赶紧过来，“不是，我只有宿舍，哪有这么好的房子，觅夏家。”
“哇，觅夏，你家好漂亮啊。”
卓满赶紧去沏茶水，“可惜她这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喝点茶水，应该给你们沏蜂蜜水解酒的。”
“我也不记得我有茶叶啊。”
“我买的，我想着你要是回来住，喝口水呢。”
他们俩说得很是自然，任磊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着他们。
这时丁海铭也醒了，他揉着脑袋推任磊，“你堵在门口干嘛？”
任磊问，“海铭哥，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俩跟新婚小两口一样？”
这回连卓满的脸都通红了，他恶狠狠地说：“我就不应该管你们！你们仨这是干什么去了，三个人一瓶白酒竟然喝多了，丢不丢人。”
任磊说话直接，他说：“那跟我们的酒量没关系，还不是因为心里别扭。”
这句话一出，倪觅夏立刻又想起了前途未卜的救助站，匆匆扔下一句“我去洗把脸”，转身进了卫生间。
关上门的瞬间，听见任磊已经告诉了卓满，“海铭哥要回家结婚了。”
倪觅夏赶紧拧大了水龙头，让水的声音盖住了外面说话的声音。
她的忐忑再次在心里蔓延，回去以后，救助站要经历大的变革，裁减人员，改变工作状态，分配新的工作，可是这一切这么多的改变，却缺少了丁海铭这个定海神针。
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在洗手间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任磊来敲门，倪觅夏才出去。
她不愿意看任何一个人，卓满走过来挡在她的前面，“走吧，去吃早点，然后我送你们回去吧，你们还不知道醒酒了没。”
吃早点的时候，倪觅夏才知道他们吃饭的那个小饭店，距离卓满的派出所很近。
她急着把昨天的饭钱还给卓满，卓满摆摆手，“没事，你今天请我们吃早点，是一样的。”
都坐下来，卓满举起手里的奶茶，“小丁，我都不知道咱俩谁大，一直是跟着老康这么喊你的，今天我以茶代酒，祝你离开阿尔泰后的生活幸福美满，前途无量。”
丁海铭举着碗跟他碰了一下，“谢谢你这几年对我们救助站的帮助，我和老康，都知你的情。”
“别这么客气，以后要是再来新疆，记得找我。”
丁海铭点点头，一头喝光了碗里的奶茶。
倪觅夏再次觉得眼眶发酸，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卓满从旁边轻轻撞了她一下。
“听见了吗？我会帮助救助站的，无论是老康在，小丁在，还是你在。不仅是我，还有我的所有民警兄弟，小丁这是结婚去了啊，多好的事情，别怕，还有我们在你身边，想做什么就去做，摆不平的就报警。”
倪觅夏“噗嗤”一声笑出来，泪花也随着在清晨的阳光中蒸发了。
她郑重地说：“好的，有事我就报警。”
难过紧张的情绪终于稀释，倪觅夏觉得自己心里似乎也轻松了一点。
他们一起返回了救助站，可是一进去就觉得不对了。
所有人都挤在院子里，声音叽叽喳喳的，远远的在外面就能听见。
倪觅夏走进来，询问，“怎么了？”
本来又是嚷又是闹的人群，看见倪觅夏他们进来，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每个人互相偷偷交换着眼神，不敢看倪觅夏。
倪觅夏急了，“到底怎么了？”
还是谁都不说话，这时一个叫做莫佳的新员工走了出来，这也是丁海铭给倪觅夏的名单上的其中一个名字。
她眉宇间全是焦灼，但是说的却很清晰，“老板，昨天因为你们都不在，值班的人疏忽了，一楼寄养间的笼子没有关好，有几个动物跑出去了。”
倪觅夏只觉得“嗡”一声，仿佛有无数胡蜂同时窜上了脑子，又好像昨晚的酒再次在胃里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