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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顾之舟宽容大度,饶了他的小命。

过了好一会儿,顾之舟才沉声开口:“不言,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放她走?”

顾之舟很少这样喊左不言的字。

他这么说,左不言就知道他这话是动了真情,于是也实话实说:

“当然不是,老板您别忘了大少爷马上就要结婚了,就算当年他们有一点儿时的情愫,那也过去这么多年了,这时候您跟夫人离婚还有什么意义呢?”

“再说,”他从后视镜里窥探顾之舟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说道,“再说,夫人现在跟您蜜里调油似的,您又提离婚,不是要她的命吗?”

“你说得对。”顾之舟牵动唇角,笑了一下。

左不言心中宽慰:“老板,照我说,当年的事情您应该找个机会给夫人解释一下,毕竟……”

他没再说下去。

顾之舟没有说话,眼睛里的寒光却挥之不去。

左不言只觉得脊背一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之舟突然开口:“不言,你说女人是不是都很在乎婚礼?”

“那当然,”左不言接话,“我听说老宅那边,这阵子都忙昏头了。”

“大哥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顾之舟问。

“下月初八,大少爷来电话,说想早点把老爷迎回去,眼看就要月底了,月初不吉利。”

“好,”顾之舟偏头看向窗外,“你让他安排就行。”

“是。”

顾之舟神色恹恹的,看不出喜怒。

左不言有点纳闷。

突然,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他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峰回路转明白了顾之舟问他女人是不是都在乎婚礼的意思。

“老板,您跟夫人当年也没有举行婚礼,是不是要补一个?”

顾之舟没有说话。

左不言心道糟糕,弄巧成拙,马屁拍过了。

顾之舟最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

连上任董事长的酒会都没有举办,何况一个过了两年的婚礼?

“不补没有关系,夫人也不是在意这些虚礼的……”

“是要计划,”左不言的话被顾之舟打断了。

原来,顾之舟的沉默不是拒绝,是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情。

他接着说,“不急,等大哥婚礼后再张罗也是一样。”

左不言心中大喜,正要说话。

顾之舟又说:“这件事先别伸张,要从长计议,过两天我请花亮吃顿饭。”

请花亮吃饭就是取经。

花亮最会讨女人欢心,顾之舟被他一撺掇,单膝下跪,搞个直播求婚都有可能。

左不言竟然有点小期待。

***

顾家老宅。

朱漆大门两侧挂了鲜红的灯笼。

大红的彩绸像不要钱似的挂满了院子。

佣人们喜气洋洋穿梭在各个角落,阖家上下一片欢腾。

朱雪凝亲手推着顾之威的轮椅在院子里逛:“老二答应今天放你父亲出来了?”

“嗯,”顾之威点点头,“都过去了您也别放在心上,老二从小就不坏,只是被逼急了。”

“不是坏人?”朱雪凝轻轻念叨,“我何尝不知道他不坏,不仅是他,他们晨家都是宅心仁厚的好人,但是我没有选择。”

顾之威没有说话。

有一处红绸掉落在地,朱雪凝弯腰拾起来。

恰巧一个穿花褂子女佣人看见,忙小跑着过来认错:“夫人对不起,这段路是我负责的,我没有弄好……”

朱雪凝凝神看着那黑油油的麻花辫,只是把红绸递给了女佣,没有苛责。

她推着顾之威继续往前走:

“你从小身体就不好,那小子就那么聪明。我既怕他把你比下去,又怕栓不住你父亲的心,那些年,你父亲外面的女人一茬又一茬,像冬笋似的,割了又涨,我腹背受敌,苦不堪言。但我没有抱怨过一个字,我从来都知道你父亲不是长情的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就是死我也必须走下去。”

朱雪凝顿了顿,又柔声问:“之威,你马上要结婚了,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第一次进这院子的事情?”

“当然记得,二十年前,之舟的母亲刚去世,父亲耐不住寂寞把您带了回来。”

朱雪凝摇头,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顾之威语气里的轻慢:“不是,我第一次进这院子,是三十年前,那时候你还在襁褓中。”

顾之威皱眉。

朱雪凝惨淡地笑了一下:

“我和你父亲并不是大家口口相传的青梅竹马,也没有什么婚约,我贪图他的才华,他贪图我的美貌很自然就走到了一起,我不小心怀上了你,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会娶我,谁知你父亲要给晨家当上门女婿。”

“我只是他是无情无义的人,所以没有难过太久,我要好好活下去。你父亲温香软玉,美人在怀,哪里还记得我们母子?我怀你的时候气血两亏,你两个月发了一次高烧,我走投无路,饿得头昏眼烟花,第一次来了晨家。”

这些往事,顾之威是一点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他要结婚了,朱雪凝下意识放松,所以话就多了起来。

长廊里有风经过,不等朱雪凝伸手,顾之威就自己拉高了腿上的毛毯。

朱雪凝继续说:“我不敢带你,也不敢说跟你父亲的关系,只说是自己走投无路,问管事的能不能给口热饭吃?”

“一个缀麻花辫的女佣接待了我,说一口饭而已,哪里需要请示管事的?竟然好吃好喝照顾了我。”

“我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感慨,高门大户就是不一样,不年不节的,竟然张灯结彩,还放烟花。”

“佣人被她的话逗乐了,说这算什么,不年不节日就不能挂灯笼放烟花了?说也是赶巧,府上确实有一桩天大的喜事,大小姐有了身孕,老爷和姑爷高兴,下个月宴请宾客,那才叫隆重,这点烟花简直是九牛一毛,到时候半边天都能被烟花烧红。”

“你那时候烧得快死了,或许是想赌你父亲还有那么一点良心,又或许就是单纯的想看看烟花烧红半边天是什么样子,三天后我带着你来了。”

朱雪凝眸色沉静,三十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晨颂,我看她不但没有想象中的嫉妒,竟然无端生出一股无法言说的自惭形秽。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为什么烛光不能与皓月争辉,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选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