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魔
咣，咣。
铺子里，打铁的声音依然在稳定地响着，仿佛对外面的危机，毫无察觉。
眼见五毒三雄气势逐渐攀升，大有一举踏平面前铺子之势，不少人都是哑然失笑。
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五毒教的三小，收拾一个打铁的，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吧？”
“话说那小子究竟什么来历，你们可见过他背后有何宗门？”
“不清楚，那家伙神出鬼没的，也没在天坑的战斗中看见过他……喂，你们哪个宗门，认得这个小鬼头？”
人人都是摇头否认，一脸迷茫。
又有人猜测莫非是镇子上原本的家族子弟？
可那些膏粱弟子终日声色犬马，无不是修为孱弱之辈，哪里破得掉那千蛛万毒手？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残阳挂在天际，为铺子前的五毒三雄身上投下一抹血光。
“出来。”
正中的男人寒声说道，声音被真气裹挟着，笔直朝着铺子里钻去。
铁匠铺中，老铁匠已经不再打铁，而是开始在满墙的铁器中来回扫动着目光。
“完喽，完喽……小兄弟，这场祸是我惹出来的，有什么事，让老头子一个人顶着就行，你就别出去啦！”
沉默，无人应声，苏珞白背对着他，铁锤依旧稳定地敲打着。
“还真是不客气。”老铁匠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
他不再多说，最终从墙上取了把还带着豁口的斧头，握在手里拎了拎，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行至门帘处，他步子一顿，微微侧头，冲着依然还在打铁的苏珞白托付道：“拜托你一件事情，待会你若是离去……能否带上她？”
铺子里依旧沉默，钢铁敲击的声音泛着冰冷的坚硬。
老铁匠轻轻叹了口气，钻出了帘子。
外面的人看到只是出来一个普通的老头，不由都发出不屑的嘘声。
五毒三雄眉头一皱，正中那人不耐喝道：“那小子人呢？叫他滚出来！”
“没人啦，人都走啦！”老铁匠还想掩饰一下，可是铺子里经久不息的砸铁声却出卖了他。
他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手里的斧头，冲着五毒三雄挥舞了两下。
“都别过来，老汉我发起威来，也是能杀人的……唔！”
他话还未说完，迎面便有一掌飘来，先是夺去他的斧头，接着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上。
普通人哪里敌得过武修的掌力？老铁匠猛地一口鲜血喷出，无力地跌坐在地。
“就凭你，也想杀我们？”三雄中左边那人迈步而出，手上一发力，一柄铁斧直接被他拧成麻花。
“死老头，活得不耐烦了！”他随手将报废的斧子一扔，抬脚就朝地上的老铁匠踹去，“起来啊！杀我啊！等老子一会儿解决那个小鬼，就把你铺子里的那个女孩抓去馆子卖了！”
他狞笑一声，脚上虽未附带真气，但力道依然沉重：“找死的蠢东西，看我不踩断你的骨头！”
众人皆是冷眼旁观，一个小镇上的铁匠，死了就死了，无人会关心。
“大哥，咱们要冲进去吗？”
“急什么，这小子不是爱逞英雄吗？我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三雄中的中间那人不屑冷哼，听着里面一成不变的打铁声，眼眸森寒。
……
铁锤敲击，火星四溅。
苏珞白神情专注，仿佛对外面的暴行置若罔闻。
终于，女孩那清脆的声音时隔许久，再度怯怯地在苏珞白耳畔响起：
“拜托你……救救他。”
敲击声戛然而止。
并非是苏珞白动了恻隐之心，而是手中铁器已成，只差最后一道猝火。
他提起那好似千钧之物，沉进满池冷水中，冷热相击发出刺耳的呼啸，白色的蒸汽到处弥漫，遮住了苏珞白的神情。
“在这乱世之中，人不自救，唯有死路一条。”
他声音平静，冷静得不带半点多余的情感。
里间的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再度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教导，我也很想挡在老铁匠的前面，可我空有勇气，却根本没有那样的力量。”
她顿了顿，轻声说道：“你可以……进来看看我。”
苏珞白没有动，直到每一寸钢铁都浸泡过冰凉的池水，他才朝着里间走去。
小房子没有多大的地方，陈设简单，收拾得很干净。
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包裹在破旧的被褥里，她长得算不得特别好看，却有着一股引人注目的独特魅力。
兴许是因为那一头如雪白发。
兴许是因为那一双安静的眼眸。
某一刻，苏珞白有着那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幼时的文婉。
直到他想起文婉早已下界转世千年，必不可能还只是一个孩童，这才回过神来，凝视着小女孩的眼睛。
看着看着，他便觉得心中微微一凉，那双晶亮的眼睛似乎能穿透一切阻碍，直直映进他的心里。
“我的腿有病，从我有意识起，就一直动弹不得，上天是公平的，夺去了我的腿，却给了我一双不一样的眼睛。”
这个女孩开始说话了，声音轻柔得就像是冬天簇簇飘落的雪。
“有人收留了我，也因为这双眼睛，再度抛弃了我……是老铁匠把我从山里又带了回来，细心地照顾我。”
“大家都说我是不详的人，是凶星，我听老铁匠说那是一颗黑色的星辰，每当天狗食月的时候，便是这颗凶星在作祟。”
“原来我是一颗灾星啊……我们过得并不容易，镇上时常有人朝铺子里扔石头，有一次老铁匠正巧被石头砸在头上，鲜血长流，素来好脾气的他抄起斧头就冲了出去，回来带着满身尘土，衣服也破了，头上的鲜血更多了些。”
“‘你就是个娃娃，狗屁的灾星’……他是这么告诉我的，那是我学到的第一句骂人的话，后来我和老铁匠过得再怎么苦，都会骂一句狗屁，忍一忍，就过去了。”
说到这儿，女孩住了嘴，似是看到了什么，那双安静的眼睛中缓缓淌出晶莹的泪水。
“他就要死啦，救救他吧……”她哭得很安静，眼里盛满了悲伤，“只要你能救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从始至终，苏珞白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凝视着小女孩那哀伤的表情，凝视了许久。
终于，他开口说道：“他们说的没错，你是魔，人人惧怕憎恶你，也无可厚非。”
“这样么……所以我真的不该存在，对吗？”女孩不清楚什么是魔，但显然听得出这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在这人间，凡是特殊的存在，都不为众人所容忍。
于是她点了点头，缓缓阖上眼帘，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就晶莹的泪花。
“那你杀了我吧……我死了，老铁匠也会过得很好。”
那张恬静的小脸泛着哀伤与决绝，看得苏珞白记忆纷飞，心绪飘散。
“好。”他沉声说道。
手一招，池水炸裂，一把巨大而乌黑的铁伞腾空而起，直直跃入他的手中。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他毫不犹豫。
铁伞轰然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