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摆渡人（《摆渡人的歌》-周华健）
□□“我住在这古渡前头六十年。我不管地，也不管天，我凭良心吃饭，我靠气力赚钱！有钱的人我不爱，无钱的人我不怜！”
□□南国或非连日晴，久旱无期，颗粒无收；或非连日雨，内涝决堤，洪水无情。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夜观天象，不如随风而去。若非巫臣叛楚，以车相受，孙子未必能书；若非子贡请出，存鲁乱齐，卧薪未必有胆。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一夜华发，不如骑牛出关。
□□暮色江南生烟雨，紫霞映照，素衣的女子，似是红妆淡抹，似是飘渺霓裳。她孑踱入船，我摇桨入水。但见她娇柔怯弱，风姿绰约，却一身愁情，默默无语，攥着一束丁香无所适从。但闻碧波惊鸿，风吹百花落，不羁的夜色，揽无垠月光，依偎胸膛。她喃喃道：“小女本名小玉，原是官家，幼时无忧，渐染诗文。奈何父母先亡，寄于篱下，‘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奈何山盟海誓不及金玉良缘，可悲可叹更可惜，落得可笑；奈何花谢花飞不尽人愿，人来人往已是无常，花还随春逝，稿还随人亡。”
□□我神情凝重，手里却依然轻松，探手为其拭泪，她却撇开脑袋，抽出怀中的罗帕自顾擦去。“芙蓉水面采，船行影犹在”。
□□烟雨江南生暮色，斜阳映照，褴褛的老农，似是一尘不染，似是朴实无华。他孑踱入船，我摇桨入水。但见他慈眉善目，弘毅宽厚，却活像木偶，默默无语，提着一杆烟枪不知所措。但闻碧波惊鸿，风吹百花落，不羁的夜色，揽无垠月光，掠过胸膛。他喃喃道：“俺叫阿贵，当过少爷，输光了家底，却捡了条命。烽火连年，东逃西窜，妻离子散，儿子去当兵再没回来，哑女难产，我女人不耐这苦命一病不起先走一步。俺本想拉扯大这小外孙，日的土匪把人抢去要治丧的债作赎金，好不容易凑够数，告我孩子折了，可不兴使老命干他日的，买了头老牛，坐牛上砸天。”
□□我神情凝重，手里却依然轻松，探手为其打火，他迎上来续起烟，自顾深嘬两口，烟丝儿竟烧完了，与此同时他也昏昏睡去。“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暮色烟雨生江南，花灯映照，陌生的游子，似是不忘初心，似是以梦为马。他孑踱船上，我摇桨水中。但见他头戴帷帽，穿着与我大抵相仿，却默默无声。但闻日月更替，大江东去，落木萧萧，飞鸟远翔，这世间瞬息万变流转胸膛。他正色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春暖花开你爱不完，秋风落叶你恨不透。如你不是拾荒人，会怎样看他们；如你是拾荒人，又会怎样看他们；如你是垃圾，还会怎样看他们？世上因为有腐肉，所以才会有秃鹫，而秃鹫能阻止死亡吗？神爱世人，世人不一定爱神，何况世人呢？纵然二十四年，这三途川岂有一丁点变化么？一渡红尘，二渡故人，三渡浮生。”
□□我的神情不再凝重，手里也依然轻松，我与之相视一笑，他便取下腰间葫芦欲相对饮，我推脱作罢，他便仰头大喝起来。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巨浪滔天，我唤他避雨，他一步蹒跚，一步踉跄，步入帐中点起灯来，我心想这才几口何以酩酊大醉于此地步。缓过神来，我使出浑身解数，力挽狂澜。待风浪退去，船已靠岸，我回身不见灯火，走入帐中，不见有人，只剩一顶帷帽。
□□我拾起帷帽，拍了拍积压的灰尘，下了船，蘸水洗了洗手，擦了擦脸，抬头望了望，舒展舒展筋骨，抖了抖海风的泥沙和海水的盐渍，走上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台阶，向远山深处的庙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