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闹鬼（六）
站在浮云楼前向上仰望，能看见黑夜中那一盏盏华丽的角灯，映着星辉点点，月色融融，河水缓缓流淌，波光粼粼。
王冬宝在浮云楼高楼里跑来跑去，远远的借着一点微光，能看清那下面密密麻麻的。
“来了来了，第三波又来了，好像从跑马街那边，不过数量不多，没有第二波多。”王冬宝说着就往下一层跑，吴文鹤和李望才两人正对坐着下棋，王春桃和孙小花坐在一边看着清平地图，小道士不安的摸着拂尘，欲言又止，好像满脸苦瓜。
“大概有十几个。”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进浮云楼？”贾多鱼趴在栏杆上瞧着，“这一批看起来身量比刚刚那两批高了许多。”她正说着，和其中一个鬼对上了眼神，下意识噤声不动。
那个女鬼看起来大腹便便，长长的头发被簪着，衣裳也干净，脸色青白，一直抱着肚子，如果不是混在那一群里，就是个娇弱的孕妇。
“她，她好像看到我们了。”周小溪心里咯噔一下，看向贾多鱼那惨白惊恐的脸色，周小溪想扭头告诉那边的王春桃等人。
忽然就听到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能打听一户人家吗？姓许，家中长辈许又海。”
周小溪扭过头，看着女鬼稍稍走近，仰着脖子询问，她和其他的鬼婴模样不同，并不吓人，反倒是温婉。
可再温婉也是鬼，周小溪和贾多鱼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见女鬼微微蹙眉苦恼，抱着肚子打算离开，她们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然后两人跟小老鼠一般窜回去，把刚刚所见所闻告诉守在楼梯附近的李望才他们。
王春桃产生了好奇，“她能说话，和我们说话一样吗？”她从昨日到现在，也就看到了楼下路过的一些鬼婴。
“好像是一样的。”周小溪迟疑的想了想道，“昨日我在染坊和客栈见到的，是四五岁的孩子模样，和江书意一般大，能跑能跳，还会敲门爬树。今日见到的却多是婴孩，只会小跑，跌跌撞撞的。”
“也就是，鬼其实和人一样。”贾多鱼总结到位，孙小花点点头，“本来鬼就是人死后产生。”
“不过，话本里的鬼不是摸不到的，还会有法术。”贾多鱼提出疑惑，今日她特地竖起高高的马尾，腰间挂着一根暗红长鞭。
“怎么还研究上话本了？”说话的是李花子，她和吴泽轩匆匆而来，身后是孙虎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在各村守着吗？”
“跟着这些鬼婴来的，他们一路从村子里走过来，就像是蚂蚁搬家，不过一路都没有伤人。”
“我们还发现了这个鬼婴是从哪里来的。”李花子接着吴泽轩的话，迫不及待道。
“从哪里来？”贾多鱼立马接话，她的好奇心一向强。
“弃婴塔。”这句话是孙小花说的，引得一众目光，她不明白的眨着眼，“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李花子惊奇的看着孙小花，“你这算命算出门道来了，不是假神棍了。”
“臭水沟、粪坑、林子深处也都有。”孙小花坐在地上，裙摆铺成一朵盛开的海棠，淡淡一朵梨花簪在鬓边，平日里也是表情不多，看起来软软呆呆。
“昨日我住在村里，有不少小鬼翻墙或破门，直到天快亮才离开。我偷偷跟了一个，大概三四岁。”孙小花比划了一下高度，继续说，“是个女孩，穿着有点像十几年前祖母压箱底那身料子。我跟着她走到了弃婴她附近，然后她把自己埋回树下的洞里。”
“洞口的土也覆盖如旧，就好像从未发生过。”孙小花说道这里顿了顿，“有些天光，我能看清周遭，远远就瞧见几个婴儿在地上爬，速度很慢，就像是刚出生的小弟那样，我一路跟着，看着他们爬进了塔里。”
“他们是怕阳光吗？阳光是不是会伤害到他们？”吴泽轩思考着，孙小花摇摇头，“不太像，阳光出来了，有几个没赶上回去，也不着急的爬回去了。”
“你昨日看到的那些都会说话吗？”李望才也思索着，孙小花想了想，“没听过他们开口。”
“啊啊啊啊啊啊！”李阿郎一路吼着才蹭蹭蹭的上了二楼，满头大汗却不敢停下脚步，一直躲到李望才身后才喘口气，哑着嗓子指着外头，还没等他开口，王春桃和李花子就拦在众人面前，一个拿着瓷瓶，一个拔刀相向。
然而下一秒刀稍稍回转，王春桃也将瓷瓶稍稍收回，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清秀的眉梢下是深深地刀痕，嘴角乌青又发紫，一双泪盈盈的眼睛望着所有人，两侧的衣袖空空荡荡，随着夜风飘动，周小溪捂着嘴看着她的脚，一只朝着前，一只向后。
“阿、阿姐。”周小溪站在人群靠后，不可思议的看着本该在绿柳村的周淼以这副姿态出现，顿时惊惧酸痛涌上心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她害怕着，因为面前当不是人，可她又想亲近，因为那是她姐姐，一母同胞的姐姐。
“阿姐，你。”周小溪几乎是开口就酸了眼角，红着眼眶看向周淼，缓缓走到她跟前些，李花子稍稍拦着，还是多了几分警惕。
“小溪，我想回家。”周淼话一开口，眼泪就像是大雨淅淅淋淋的，滑过粗糙沟壑的脸颊，像是小孩子的哀求，“可是我回去的时候，找不到大家。同爷爷不在，爹不在，娘也不在。”
“阿姐，我们搬到镇上了。”周小溪站在李花子身边，她的一只胳膊被王春桃拉住，王春桃是四岁时搬过来的，对当时已出嫁的周淼没什么印象，她始终保持着冷静，“你是怎么，活过来的？”王春桃稍措辞，避免激怒眼前的少女。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是死了，然后一睁眼就眼前黑漆漆的，我摸了摸，发现周围都是土，我想出去便一路挖出来了。”周淼哭腔渐生，泪眼婆娑着，“我想回村子，一路走过去，发现怎么敲门都敲不开，后来我去敲隔壁李婶的门，也没人开门。”
“我想见到你们，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怎么就走到镇上，然后看到了阿郎。”
“是，我是突然碰到阿淼姐，没认出来，就吓得跑回来了。”李阿郎还胆怯着，看着周淼的眼神里满是害怕，整个人藏在李望才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