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刚让自己石壁开花的蝴蝶翩翩飞走还是被条花名在外的公狐狸带走，许焰心中只觉百味杂陈，酸甜苦辣咸通通打翻混在一处。静默无言迈步回到学舍，对着那筐饱满清香的果子发呆许久。许焰想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但偏偏就只是这样。
“若玖师兄怎么知道我来了？”
“自然是因为魁首威名远扬，飞来峰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已在音谷听溪阁别院安排好席面，其他几位客也请好了。”
“其他几位…是那个那个嘛？”
“嗯。”
“既然师兄请的客多，想必这席也要吃得久些。那劳师兄在桥头等等，我再回泠竹峰同师父说一声要晚归。”
“想不到我们师妹还是个乖孩子。”
“那当然。”
有这层非人的羁绊在，李月同若玖相处亲密。拍拍肩膀什么的自然的很。毕竟她现在日子过得一帆风顺，又找到的组织了。说话也无需太过么藏着掖着，只管逍遥恣意就是。崩玉以为小徒弟会在飞来峰用过饭再回来。倒也没做多余的菜，正好。但听到是同那位风评不太好的妖族少主聚会难免有些担心。神色不禁紧了几分，停笔询问起来。别是追究什么过往才好。
“月儿，你何时与若玖相识的？难不成自大比后私下还有交集？”
“之前大比师兄约我吃饭，一直都忘了这回事。今天碰见了，不好再推脱。”
“月儿觉得他不错？”
“徒儿还是头一回见着除自己以外的异族。师父就让我去同他们玩吧，徒儿真的可好奇了，想看看妖是怎样的。”
“原是如此。馆中数位为师都见过。行事作风不予置评，但并非奸恶之辈。交好也可。月儿该多见见世面，以后才能出门历练。”
“谢谢师父。”
桌前编纂修行心得的崩玉真人语气慈祥温和，大掌揉了揉小徒弟毛绒绒的脑袋后目送她出竹林。至于情郎，李月还没想起来，毕竟昨晚刚见过，雪蛋果还都一起摘的呢。哪有谈恋爱要时刻黏一起的。虽然摘着摘着就抱在一处了，像是粘了胶水般粘糊。握对方的手比自己的还熟练。咳咳咳，她不能再想了。她要平衡好生活玩乐修行的权重才行！
“若玖师兄，咱们走吧！”
“好，都齐了。只是，师妹，咱们是去吃席玩耍的，这剑还是收起来的好。”
“哦哦，师兄不说我都忘了。”
水葱般响指一打，不仅龙渊剑瞬间消失，不伦不类的斜挎剑带也一起收了。
侠气满满的少女更多了几分娇俏，乖乖模样让若玖也忍不住上手揉了揉毛茸茸圆鼓鼓的后脑勺。毕竟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妖族有这般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亲近喜爱的气息，这位小师妹的血脉出身应当着实不简单的很。
音谷听溪阁乃是慈溪馆七峰十六谷中最风雅的去处，就连在凡间各大宗门中都排的上名号。美食美酒，乐舞品茶样样不缺。但并非俗世风尘酒楼，只供同好之人入内。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咸猪手，当场就会被打包远远扔出去。从此在修行界中除名。美，从来都该只被供奉欣赏。而非凌辱攀折。
妖族少主定的别院宽敞的不像是雅间。自进门来，李月一路上已经是目不暇接。由侍女引进细语院后更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的个老天爷，这是搬了景点在屋内么？有大树还在想象范围内，这条溪沟沟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几位风格各异的漂亮哥哥姐姐，也太太太太好看了吧。
若玖对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见怪不怪。笑着引人入座一一介绍起来。
北燕雪狼族源夕源朝兄弟，玄猫族婴汝，蛇族青蕊姬。在座几位俱是妖族中家世显赫之辈。若有机缘，向善修行千年后便可历劫成金仙。不过此仙非天仙，人仙罢了。天人两界有万丈天河和无尽罡风隔绝，即便仙缘功德无量，上古三界平定之后飞升者也寥寥。毕竟如今的天界仙族中真有作为者反倒需要下界应命历劫，无需拘束何处成仙了。
“哥哥姐姐好。”
“师妹当真是乖巧。”
少女周身气息纯净自然，在场诸位妖族一见便喜欢上了。围在一起问东问西，你敬一杯我敬一杯热情的很。李月对妖族也好奇的很，几杯酒下肚十万个为什么都抬出来了。小脸红的胜过盘中玫瑰酥。
“婴汝姐姐你真好看。蕊姬姐姐也好好看。哥哥姐姐们都有尾巴，嘿嘿嘿。”
“那你呢，月妹妹。原形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究竟算什么，反正也有尾巴就是。说不得，还、还不能告诉你们。”
这句李月说的是大大实话。自己是龙还是凶兽？陆道机搞出来的那一堆肉丹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或许、有一半儿的可能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毕竟爹妈死了也算没有羁绊，扔下凡间的坏蛋也能变废为宝。这具身体总不会是无中生有。
“那便不说就是。”
“月妹妹之前是在哪儿修行的，什么山什么洞。怎得就进了慈溪馆？”
“呜，姐姐别提了。破壳后过了好一段辛酸日子，饱饭都没有吃过。机缘巧合下被紫金峰的苏韵蓉师姐捡到才穿上衣服。”
那条小沟沟的虾和果子再多也禁不住龙嘴造。何况小白龙吃的可省了，生怕要过上鲁滨逊的日子。少女醉酒的水润呆模样让众妖也舍不得逼问，只当是流落在外的混血。气息骗不得妖，好孩子就是了。
酒足饭饱气氛越来越热。龙带来的灵气让众妖浑身舒坦，纷纷变回原形横七竖八的呼噜着。盘树上的盘树上，泡水里的泡水里。李月斜躺在九尾狐一大滩毛茸茸的雪白尾巴上抱着纯黑的玄猫撸下巴，伺候的十分熟练。皆体会着极乐极乐。
“师兄师姐，现在那么热你们会不会掉毛呀？蕊姬姐姐，你还会褪皮么？”
“当然会的呀，日日精心梳理。就若玖这个骚狐狸还把毛攒着，说是要做个等身的假狐狸，留着以后送给媳妇。”
“自化成人形倒也没有年年褪皮。只修为精进大步时才会褪半个尾巴。月妹妹也是有尾巴的，没有褪过么？”
“我变成人形才半年多，可能还不到时间吧。体型倒是在逐渐变大，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只能慢慢长着看看。”
“那师妹以前的日子确实是辛苦，能进慈溪馆也是好事。不必孤零零的。”
“嗯，天地间自由自在虽然好。但师妹毕竟岁数小，得先有个安稳处才行。”
玄猫慵懒口吐人言，勾魂却冰冷彻骨。婴汝觉得这原形不明的小师妹傻归傻，撸起下巴来倒是一把好手。蕊姬看得眼热，自不甘落于姐妹之后。碧玉泛光的青蛇自水中游至少女腿上盘旋，嫣红信子嘶嘶吞吐。仿佛也在期待着抚摸。不止青蛇，双狼也紧跟在旁。源夕源朝的原形大的像是老虎般。银灰色毛发蓬松光亮，血盆大口中的犬齿更是长过手指。李月却一点都不害怕，因而碧绿兽瞳里的眼神太过温良。即使不是如此，四脚蛇还会怕不成。何况未免担心吓到她们，她已经在努力收敛气息。就是不知道喝醉后还能不能控制的随心所欲。
“不辛苦，一路走来遇到的全是好人。”
“看来小师妹福泽深厚。”
“我也觉得自己运气好，所以才敢大摇大摆到宗门修行。对了，师兄师姐们是怎么修炼的呢？我在话本子上看的都是拜月吐纳，吸收月华和天地灵气。”
“莫非师妹不是如此？”
“拜师后我才从师父那儿得了心法，之前连灵气是什么都不知道。”
“难怪。只是凡人的心法事倍功半，哪有咱们直接拜月来的快。来来来，姐姐教你。”
虽抬头便是硕大的亮晶晶白玉盘，但在院中施展不开。动静太大的话也会影响听溪阁左右。李月便听婴汝指挥摇摇晃晃抱着她出了听溪阁往峰上走去。其他四位晃身化作人形，有说有笑的跟在左右。其中青蕊姬最是惹眼。细腰长腿，拂柳送垂花般的步子扭得好看极了。自听溪阁一路出来不知招了多少不争气的哈喇子，惹的美人娇笑连连。源夕源兄弟无奈当起左右护法遮挡后才不至于满地眼珠子没人捡。看走在前头的少女一副醉醺醺呆乎乎模样，若玖也不放心便跟紧半步单臂扶着些。各峰相连桥头处空旷宽敞。夜间人少，再是适合拜月不过。
考虑到小师妹的状态，众妖便就近选在了泠竹峰下的大桥。婴汝轻身一跃至以夜明珠为芯的桥桩镂空石球上，后足并拢蹲着。黝黑发亮的的前额和澄黄眸子高高仰起做凝望状。呼吸吐纳间，盈盈月光便如流水薄膜般铺撒覆盖在玄猫周身。被玄猫回首定定看着，李月心都停了几拍。可真漂亮。
“月师妹，你来试试。”
“好、好。”
小师妹起初学的像模像样，可一会儿就不对劲了。毕竟谁拜月会拜的飞起来？
先前还是淡雾般的月华尽数倾泻至空中脸颊酡红双眼水润的少女身上。吞月般让四周变得漆黑，天地间只剩那一处亮光。若玉等人被惊地动也不敢动，本能弯腰匍匐着。如此异象，自然惊动了慈溪馆中不少真人长老。崩玉来的最快，不顾危险飞身将迷迷糊糊的徒弟用外袍罩住强行抱了下来。幸好，徒弟醉的厉害也没有反抗和伤人之心。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无碍后，才同如蒙大赦的若玖等人了解情况。
“月师妹提起拜月吐纳，晚辈就示范了一下。谁能想到师妹是…”
这般强的压制和气息，这位小师妹定是天界来的吧，最起码也是仙族后裔。有些事不必说破，众妖眼神对视间都是明白的。了解清楚后崩玉面色好了很多。并没有为难几位妖族小辈反倒拉下脸拜托起来，言辞恳切。
“月儿身份特殊。一会儿其他长老问起劳诸位遮掩些，以免日后人言可畏。”
“真人言重了，我等都明白的。定然会时时刻刻为师妹她考虑。”
这份考虑不是出自血脉臣服畏惧，而是真心。妖族好恶分明，众妖见着如此乖巧的师妹自然都喜欢。更何况小师妹顺毛的手艺堪称一等一的好…执丈长老少来盘查时若玖和婴汝担下了所有的名头。任他如何问也是喝多了，吐纳时没控制住灵力。
众妖皆是如此说辞，再有在泠竹峰主崩玉一旁若有若无的威慑，面面相觑后执丈长老识相的离去。且让他自己同馆主去交代吧。
打点好后若玖等心有余悸散场，至于醉醺醺的小师妹自有师父驮着回小院去。
“师父您怎么来了呀？我刚才好像在吃月亮，那月亮好大好圆！还甜甜的。”
“小月儿，你的来头大到师父不敢想了。吐纳也能弄的天地变色独占月华。”
“头大？我的头不大啊、师父一巴掌就盖住了啊……”
“是，睡醒就变小了。”
来头越大，命数越重。
可看自家徒弟这副天真无邪模样，崩玉宁愿她是普通仙裔或者山中精灵，以免来日经历苦痛波折。可世间何来宁愿？
仙族醉酒也会有后遗症。更别提这是李月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喝醉。迷迷糊糊天大亮才揉眼睛爬起来，头疼脑涨的。同手同脚换好衣服后呆呆理了好一会儿头发终于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随后心声诡异猜想。莫非自己这具身子是天狗龙，可狗和龙也可以吗？不过还是若玖师兄他们仗义。九尾狐的尾巴也当真舒服，要是什么时候能再撸上狼就好了。至于旁的…
顺其自然就是。
在碧心馆主和崩玉真人的有意遮掩盖过下，昨夜异象并未再宗门中掀起风浪。但毕竟事发在泠竹峰脚下，穆白在晚饭时分知晓后还是决定动身前来相问。寻常妖族怎会有那般大的动静，听说阿月也在场…近来李月的练剑时间都很规律，穆白掐着点才去两峰之间的桥头。准备到时候再用心环相约。可好巧不巧刚刚碰上了许焰送她回来的甜蜜场面。
天地良心，花花蝴蝶当真只是学剑学的太认真了。
李月觉得今日许师兄教起来教的更细致，说话也温声细语的。二人切磋起来默契十足，剑室中时不时的便响起笑声。状态太好，以至于对练结束走在路上都以手做剑指比划着。许焰对杀意格外敏锐，比少女先注意到桥边头顶隐隐发绿的谪仙郎君。
情敌相见自当分外眼红，不需言语交锋便较起劲来。
穆白被这份理直气壮的坦荡气的发笑，垂眸看着袖摆上绣的翠竹纹就更气了。他已心甘情愿俯首称臣打上了属于她的印记，依然算不得唯一么？呆头龟当真是不老实，觊觎自己所爱的人也当真是该死。许焰就那般好？有了一个还不够。环肥燕瘦，佳丽三千的艳福想要享尽不成？要不回朝后皇位让给她坐算了。若当初他也选择修剑，是不是就没有许焰这人来横叉一脚？
身正不怕影子歪。再加之李月从来脑回路清奇，脑容量也是与众不同。此时此刻理所当然只以为两大峰草之间带电的火热目光是互相欣赏认可看对眼了，还站到中间火上浇油的介绍起来。可这里的男朋友该怎么说才合适呢？相好还是对象？
“许师兄，这位就是我的至交穆师兄。在紫金峰修行，之前大比时你们见过。穆白，这位许师兄你肯定熟啦。这两日多亏了许师兄不嫌弃热心指点剑法，我可是受益匪浅呢！”
某人两边都在努力煽风，半点不曾厚此薄彼。正室的派头，穆白端的很足。气定神闲掏出丝帕将花蝴蝶的爪子擦至干干净净后才同不三不四的野花打交道。
“有劳许师兄教导我家阿月。阿月性子单纯却聪颖过人，指点切磋只需点到为止即可。”
“不由你决定。”
“哦，是么？那便拭目以待了，只希望日后许师兄能看的更清楚些。”
他的人，怎么不由他定？
何况这轮明月注定属于他李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