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鳞次栉比的重重宫阙，最高的那一栋便是了。看着宝殿中观音般圣洁优雅的先天后，李月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差点没忍住想要磕头的欲望口称信女某某。只是心里纳罕着陆珩原来不像爹也不像娘。或许细看五官可能有些相似，但哪个敢细看他。
以后有机会偷偷看好了。
“月华见过族长。”
龙女里外如一的软乎乖巧模样让凤翎脸上也露出几分难得的笑意，心想怪不得天帝会对其另眼相待。只是仁善太过对于那九重天至高的位子来说并非是件好事。天道亲育雌龙必定身负天命，这位月华神君要学的还有很多。
“月华神君莫要拘着，过来坐。仪儿你也来尝尝姑母方才新点的茶。”
菩萨连声音也那么好听。恍如身处仙乐之中的李月陶醉飘飘然的坐上前，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茶盏小口捧着啄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杨枝甘露么，她简直三生有幸！虽然陛下之前给她泡的茶也好喝。可陛下是陛下，菩萨是菩萨。她还是更喜欢菩萨。
“晚辈还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既喜欢便再来一盏。”
“多谢族长。”
“姑姑，仪儿怎么觉着今日的茶格外甜些。”
“想来是有的皮猴嘴甜。”
凤翎点茶时的一举一动中皆是浑然天成的气度风流与雍容。让李月对之万分景仰，珍而重之连品三盏依旧意犹未尽。
“既这般爱吃姑姑点的茶，可见是月华与姑姑的缘分。仪儿想留月华神君在族中小住些时日，姑姑您觉得可好？”
“当然可以。此处虽不比九重天倒也怡然自在，想来神君也还未走动过。”
“可仪儿所住宫所并没有规制适合让月华住进去的偏殿，您看该如何安排？”
“那便住在摘星阁吧。”
“是，都听姑姑的意思。”
姑侄心有灵犀，在这一点自然上不谋而合。或许是被两位各有千秋的绝世神女笑容传染，浑然不觉话里机锋的龙女也傻乐呵起来。
“多谢族长盛情，晚辈就叨扰了。”
“月华神君，天界的生活于你可还习惯？算来神君回归天界已有近一年。”
李月句句都有问必答，乖乖接受大佬母亲的温和视线。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像她这样连吃带拿的，必须心里有数才行。
“多谢族长关怀，天界什么都好。不仅陛下对晚辈处处关照，还有幸认识了凤仪这般投契的好友。实乃月华的幸事。”
“天帝待你可还细致？”
“晚辈一应事务皆由陛下打理。而且陛下还教晚辈识文断字，亲善胜过同胞兄长。”
“神君乃天道亲自孕育，天帝自当待你如此。只是陛下生性冷漠沉着，脸上瞧不出什么。神君与他相处时莫要觉得天帝沉闷无趣就是。”
“这话族长从何说起。若无陛下处处体贴晚辈，晚辈哪里能在九重天如此安乐。晚辈是再敬仰陛下不过的了。”
“神君与珩儿既他合得来，本尊便放心了。若以后在九重天有不顺心，或者是珩儿他有不妥的地方，神君皆可来寻本尊。”
珩儿？李月在心中默默念了几遍这有些陌生的名字，差点笑出声。她的大佬英伟高冷乃三界弟第一霸主，可小名居然是珩儿？这什么鬼一样的违和割裂感。好像小宝宝。可话说她哪里有资格挑不是。即便是珩宝，她有狗胆敢叫吗？看了那么多年古装剧李月哪会不明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只要陆珩不变成陆道机那样的变态，都是她大佬。
“多谢族长关怀。”
“不必生分，神君随仪儿唤姑姑就是。”
“承蒙族长厚爱，晚辈当不起。”
乖顺又恭谨的龙女回禀时磕磕巴巴差点把杯子啃个缺口。凤仪只以为月华是腼腆害羞，笑着为她续茶。殊不知她心中想的却是还得叫陆道机姑父不成，绝对不行。她宁可当龟孙子，真是陆珩的沧海遗珠。也不要叫那王八蛋一声姑父。她的真姑父对她可好了，做饭也好吃。
“凤族不像九重天那般重规矩，月华你在这儿你尽管放松自在就是。”
“是，晚辈知道了。”
“月华，你今日来时可跟表哥打过招呼了？”
“我，我今天走的急便给忘了…而且界门的天将也没有拦我。但陛下昨日都允许我同疏瑛出九重天玩，应该没关系吧？”
“还是该说一声才稳妥。”
“这次确实是我疏忽不妥，等回九重天便先到宸极宫同陛下他赔不是。”
“天帝怎会对神君管束如此之严。”
“姑姑，您又不知道表哥。百花会时月华桌上的酒都被他吩咐换成蜜浆了。”
“竟有此事，倒也像珩儿的作风。”
知子莫如母。凤翎哪里不知天帝是当真动了心思，已然将月华神君视为己有。一时哑然。她的珩儿生来便是太子，唯有年幼时方才表露过一二本心。最是偏执最是执拗，认定便不会再更改。如今他已认定了这三界唯一的雌龙，可会求得一个善果？龙女也现在才知原来真只有她喝的是蜜糖水。可陛下什么时候换的，完全没看见。莫非陛下是把她当幼崽养才会管这么宽。
一时之间殿中各有各的困惑。但既见过真神，凤翎心里也有了数。修行起居上温声关怀数句后便让凤仪带着神君去摘星阁早些休息，莫要拘束云云。
“月华，你方才怎为何那不紧张？姑姑是再温和亲切不过的了。”
“因为族长和我以前在凡间时想象的神仙一模一样，恭敬还来不及，自然不敢放肆。我讲真的，你别笑呀！”
“我们月华神君可在凡间都学了些什么。”
“从前我是凡人，敬畏信奉神仙有什么不对，就是很像话本子里的神仙吗。”
或许是因为龙女说这话时的语气太过轻浅，凤仪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更觉得这位未来嫂嫂是心思纯净的天赐宝物。
“可如今你也是神仙了，梳妆时可要对着镜子磕头跪拜呀。月华神君。”
“怎么，凤仪少神要我拜一拜？”
“拜我自是不必，哪里使得。全三界当得起月华神君拜的可只有天帝。”
“在九重天我倒是时常拜陛下。”
“说来月华你同表哥已朝夕相处了这般久，可还会觉得怕他敬他？”
“也没有朝夕相处吧。但肯定心存敬畏呀。刚到九重天时远远看着陛下，就觉得陛下应该在庙里供着，就差金身了。”
龙女一边说一边比划，最后双手合十做朝拜状。将凤仪逗得笑弯了腰。
“表哥确实一直是这般模样。”
“英雄所见略同。”
“那你还笑我。”
“因为我可不敢说这般说。”
“好啊，哄我当出头鸟。”
“反正表哥定不会对你如何。”
“等哪日我挨了训斥，定然都怪你。”
“找姑姑告状就是，找我做甚。”
“小孩儿才告状！”
“今日你与疏瑛打闹一路，可不正是顽童模样。”
“你还笑！”
一路追逐，一路欢笑。嬉闹间摘星阁与天际辉映闪烁的星光齐齐跃入二位神女身后。仿佛已等待它的主君多时。摘星阁不仅位置一枝独秀，整体形制也与凤族中其他宫殿大相径庭。潇洒飘逸清幽孤绝，仿佛由长剑托着的缕缕月光。星依云渚溅溅，露零玉液涓涓，宝砌哀兰剪剪。碧天如练，光摇北斗阑干。美从来不分冷暖。不知为何，李月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座宫殿。
龙女这么仰头痴痴看了许久才怔怔出声感叹。
“凤仪，好漂亮。”
“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摘星阁里面更漂亮，咱们月华想住多久住多久。”
“真的可以么？”
“那是自然。”
凤仪心满意足拉着龙女推门而入。
袖摆轻挥将仙宫全部灯台点亮，沿路走走停停热情讲解起来。参天古树般巨大的藤木枝条如瀑倾盖了整个庭院。下垂的无尽垂铃状淡黄色花朵随风摇摆，送来缕缕幽香。
即便活了两世，李月也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繁复到极致的花藤，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被这灿烂到极致的华丽潮水淹没。可为什么感觉这热闹非凡的美丽处处都写着孤寂。就像她这个神君。外面看着热闹非凡尊贵无双，可只有风云日月相伴。脱不掉高高枝头离不开重重牵绊。脑海中莫名冒出的忧愁念头让李月觉得有些可笑，她怎么变得伤春悲秋到和植物共情了。
不是还能争取一二么？只要她还不认命。
“真美。”
“这株凤凰花已有一千四百余年，是摘星阁建成不久后姑姑亲手种下的。”
“那岂不是千年古树？”
“嗯。凤凰花虽取名自凤凰，但族中却甚少种植。只因它十分难得。”
“为何？”
“需无尽神力灌溉才能长成。”
“难怪这花如此有灵气。”
“这是自然。”
“凤仪，我觉得眼睛不够用了。它真美，今天晚上我可以睡树上么？”
“你怎么知道可以睡树上？”
“就是感觉应该睡在上面才对。”
“你随我来。”
凤仪又惊又喜。月华果然合该是天道赐给表哥的。摘星阁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由表哥亲自打造，说此处就是当今陛下的灵台心海也不为过。可月华偏偏就真心喜欢这里每一处也懂这里每一处。凤凰花难得哪里是因为神力灌溉，因为它需要真龙的心血养就。
花开是何模样，其主便是如何。爱其花又怎会不爱其主。
神女穿花扶叶，双双向上飞去。交缠的古藤中竟隔有一处平坦空地，更如屋舍般放有床榻和摇椅。以繁花为帘，明月为窗。当着是处别有洞天的妙极所在！妙极！李月欢欣雀跃走进树屋，不可思议地试着依在榻上。找到几分真实感后才再想起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凤仪，你们太会享受了。回广寒宫后我也在树上弄一个，起码扎个秋千！”
凤仪并没有坐到龙女旁边去，只站在床头笑眼看着。手中轻抚弯垂下的繁花。
“可不是我会享受。这摘星阁是表哥自己建的。月华既喜欢，回去可得好好取经才行。不然以后将此处挪去九重天。”
这般举世无双的宫殿竟然是陆珩修的，惊叹之余李月不免也生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感慨。她的大佬不仅在学识涵养修为气度谋略方方面面都是名副其实的三界至尊，连审美都是一等一的。让人不服不行。至于凤仪所说将此处挪去九重天之类的玩笑话，谁会真放在心里。
“没想到陛下这般有情调。还得谢谢族长的安排，我才能有幸住进来。”
“月华喜欢就好，早些休息吧。过两日云霓闲下来就过来。到时我们四个一起逛逛，醍醐山好看好玩的地方可多了。”
“我还带了点小礼物。但都是陛下库里的东西。借花献佛，你不要嫌弃哦。”
龙女翩翩起身，自袖中取出一个琉璃八宝盒随后将它捧到一身青碧长裙的神女面前。八宝盒只需用些许仙力催动，盒盖便会自动打开。各色宝石点缀而成的海底景致随悠扬旋律旋转舞动。不仅美不胜收，其音更有清心安魂之功效，于修炼大有助益。
“竟是汐灵族的幻音盒！数百年前我便想着去求一个。谢谢你，月华。”
“是我要谢谢你。”
二位神女相视而笑，亲亲热热自不必多言。等送走好友后李月重新躺回榻上，看着比床头窗边比天上繁星还多的花朵闻着安神静心的丝丝缕缕幽香不多时便坠入黑甜梦乡。她好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安心了。不会再做着那些让自己沉溺的荒唐大梦也不必担忧飘忽不定的未来更不必用力分辨李月和月华神君的区别。只需沉沉睡去就好。
知晓凤羽心环的由来后李月想了许多许多。
愧疚和自卑在那一刻无比放大了她心中已深藏的情意。幼苗破土而出，几个瞬息就变得枝繁叶茂起来。所有不曾在意不曾着眼的点滴都变成了指控她负心薄幸狠心寡义的证据。原来，她以为的露水情缘是胜过性命的一生挚爱。而她竟然在离别之后在仙凡有别隔着无尽天河后才终于学会喜欢给了她全部真心的爱人。她真是三界中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负心。
但事到如今，再多的眼泪已是无用。
李月一直以为能侥幸来到这个奇幻的世界已经是无比幸运。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只需随遇而安的活下去便足够了。因为无论身在哪里，无论是何处境都一直都是这么做着。可如今才慢慢明白活着不止是为了活的像无土之木无根飘萍。人如果没了心、没了牵挂、没了羁绊甚至是脱离有朋友有一日三餐烟火气的寻常日子，都会将自己逼成从未有过的敏感阴郁。
她不要再那样活。从前是因为无知才会心安理得的辜负，现在既然知晓便不能不去还债。
九重天最最尊贵的龙女自百花会后便病了，得了心病。这病的源头就在滚滚红尘，病的引子就是她曾经辜负过的爱人。心病还须心药医。因而无论如何龙女都要重新回到爱人身边，再看看他的模样。或许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心底有个模糊声音在对她说：
这是只属于李月也是李月唯一能选择的爱情，弥足珍贵。
有凤族少神整日陪着，远道而来的月华神君先在凤族各处逛了几日当做休养。这几日里未曾学过什么正经仙术的半路神仙也终于有机会补课开开小灶。化物拟物遁形藏身，终于让她当了名副其实的神仙而非只会拿着剑顶着雷胡劈乱砍的莽夫。对天界凡间的了解也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