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不喜欢文弱的么…这么急着离开，可是在云台宗已有了心仪的师兄？”
“确实不喜欢，不过哥哥那样成熟稳重的除外。至于心仪的师兄，还行吧。”
苏如宁托着下巴认真想了想。虽然还没有遇上特别喜欢的。但以后非要成亲的话自己肯定选几大宗门出身的修行中人才合适。夫妻两个人无拘无束的仗剑游历天下，其余时间回来陪陪爹娘多好。这便是她想要的生活了。
“若有旁的需要宁宁留在京都呢？”
“唉，我也知道爹娘肯定不同意自己再回云台宗了。嫂嫂与我出身相当，她那般修为天资不也得回京么……但娘与我私下透露过消息，不会许到高门大族去的。或许要招个家世清白青年才俊的入赘。”
嘿嘿，还是可以安稳过日子。过两年再考进司天鉴谋个差事也滋润的很。
竟连招赘都想过了。
听清少女心思的李昱觉得满城灯光瞬息间便随着自己的心一起熄灭。国公夫妇连让宁宁做寻常宗妇主母都不愿意，他们怎么又怎会舍得让宁宁进宫。老师也肯定不愿意的。最重要的是宁宁也不会喜欢文弱无用的自己。
“昱某知道了。”
“殿下你知道什么啦？”
上元佳节便就如此在突如其来的繁华喧嚣和戛然而止的沉默中结束了。回文国公府后小吴王世子便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都磨得更瘦几分。起初太医诊脉只是寻常着凉的风寒，可几剂药服下反倒更严重了。房门都出不得，咳嗽时面白如纸。
让世子着凉的罪魁祸首自然挨了全家好大一顿批评。苏如宁每日听着屋内的嘶哑动静都愧疚的揪手指头。怎么吹吹风也能病成这样，没想到有这么娇弱呀。而且自己越去探望他便越发严重，病情反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场小小的风寒让吴王世子足足休养整整月余才渐渐调养回康健模样，可病好了却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仅在骑射练体上多下功夫，接人待物更加克制内敛。很有几分皇家威仪。无人不夸无人不敬。即便苏如宁起初觉得不自在，也不得不习惯这份冷淡。
赏花会的帖子李月自然也收到了，由瑶光夹在苏如郡问安折子里送到晟帝御前。
这是谢瑶光的美意。她这师妹不是喜欢瞧热闹当媒婆么，必须得来看看才行。瞌睡来了送枕头也不过如此，李月早就想见识见识这等古言名场面。
“慕白。你说赏花宴上会不会有胆子大的姑娘直接扑到小世子身上啊，不然掉个帕子什么的。再不然起争执掉水里？还有什么姐妹构陷的戏码。”
“应当不会。单子上拟的各家小姐为夫都派人提前查过，她们也晓得轻重。”
“那你看好哪家的？”
“最起初敲定的是右相嫡幼女与澜州长史嫡女。但两年前偶然得知小昱竟然喜欢宁宁便先搁置了下来，由他自己吧。”
“两年前你就知道了！”
“他当时还不太能藏住心思。”
“哈哈哈哈哈，好青涩哦，”
“两年过去已成长不少。”
“但我觉得小太子在感情里太瞻前顾后太悲观了。宁宁又不讨厌他，何况烈女怕郎缠。他都没有努力过怎么可以自暴自弃呢，多可惜。明明很般配的呀，”
“小昱还太年轻，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百年孤寂与爱而不得的悲苦。等他晓得厉害的时候会想尽办法缠上去的。”
李氏血脉动了心便改不得。
哪怕先帝那般英明神武不也心甘情愿栽在野心外露的王太后身上，倾尽帝王之爱的恩宠。若是李昱连这点霸道与求爱的勇气信心都没有又怎么能够做一个乱世雄主？当皇帝光仁德可不够。
“夫君很有经验嘛。”
“嗯，为夫比小昱命好。阿月从来都知道心疼可怜我，所以不曾吃过什么苦。”
“我信你个鬼。”
晟帝批完折子便将身侧神女搂抱整个坐至腿上，似乎想要在相濡以沫的唇齿间说尽情人的呢喃爱语。缠绵至衣衫凌乱折子掉了满地才不急不忙的的转战丹书堂后殿。
一个多月来李月觉得自己终于是彻彻底底亲身体会的明白这位从前的演技究竟有多好了。
不仅忍得住，方方面面都装的像。就算现在不打算装了也能收放自如松弛有度，不去拿奥斯卡简直都可惜。你爽我爽大家爽的事可以不细想，怎么连衣服都不让自己人动手穿了。包办的彻彻底底想干嘛，金屋藏娇养等身手办老婆么？若不是他每日都要处理朝政，自己也得看司天鉴汇总的州府及各宗门与魔物的折子，只怕早晚得坏在广寒宫的各个角落。
而且不止广寒宫，这个变态竟然连丹书堂睡午觉的地方也不放过。龙女在体力上曾有的胜负欲已经彻底被染色成嘤嘤嘤，还对夜晚到来有些小期待。谁让自家夫君太美。所以同他做什么都愿意，就是有点太丢龙了。
李慕白也知自己独占欲太过。
但如今这样卡在妻子忍耐下限的行为都是他再三克制过的了。若是不克制，只要一想到神女可能回归仙界便忍不住立刻带她避世隐居，还得是拿链子锁在床上的那种隐居。
神明选择了拯救在苦海中沉浮泅渡的自己。但她也曾抛弃过自己，而且最终任将彻底抛弃自己。他能做的只有在拥有神女之爱的时光里更肆意更放纵的玷污她拥有她。可最终还是不舍还是不愿。就像是明明早就接受了结局还是不甘心一样，日日都在清醒与沉沦间徘徊。
各种酸苦只有无能为力渺小如蝼蚁的凡人自己清楚。
“阿月。”
“嗯？”
求你，莫要离开我。
自回朝以来，李慕白一直浅眠多梦。
常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眼前浮现全是曾经相爱的点点滴滴，饮鸩止渴自欺欺人的熬过一个又一个夜晚。可如今再次拥她入怀反倒更难以入眠，总是借窗外月光定定看着娇憨面容。因为舍不得闭眼，不知道还没有明天。不知道醒来她是否还在。弦绷的太紧便会不自觉焦虑敏感。李月不是不知道自家夫君的状态，但只能选择千依百顺的配合来替他缓解。
还能怎么办呢？寡淡乏味的言语安慰最是无用。凡人好像成不了仙族，自己也没有能力去忤逆陆珩律法。能有这些日子或许已经是天道偏爱了。至于那个成功几率微乎其微的办法，得看机缘与造化。仙凡不可厮守，那幽冥界魂灵修成的鬼仙呢？只要还活着，就总有办法。
天公作美。七月二十五当天是个微风徐徐并不炎热的好日子。与会小姐们不用担心妆容发髻汗涔涔的不雅观了。一大早便动身收拾起来，再三确认无误才声势浩大出发。
文国公府也在忙碌着。苏夫人忙着后厨菜肴点心准备，瑶光忙着庭院布置摆放与人员调动，苏如宁忙着记请帖底单和各府关系免得招呼出错。只有当事人看着最轻松，还有心情打了一套拳才沐浴更衣。苏如宁忙里偷闲去请他的时候，被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气的火冒三丈。所有人都围着他团团转，真是个天生的主子。
“世子，这都什么时辰了！”
如宁今日的头面与裙裳都是瑶光提前选定的，明艳如花火再衬她不过。李昱闻声回头时眼神摇晃不已，却只敢看一眼便侧身回房。想来仓皇落跑也不过如此。
“时候还早，苏小姐有事么？”
早？
府门外的马车都排到巷子口了。苏如宁可不会让他跑，紧随其后跟着念叨。
“世子呀，今天可是大日子。咱们早点出去，我一个人也应付不来。你就在屏风后面帮忙相看相看就行。”
“我的世子，今天您必须出去。”
“好殿下，您就去露个面吧。”
“走吗走吗，去前院坐着吗。”
昱哥哥，祖宗啊！
你就跟我出去吧！
不把您这个正主请出去，那些小姐可要把我的脸看出两个洞了。
少女就这么不知疲倦寸步不离的缠着清俊少年郎让他避无可避无处可逃。全然不知这副姿态有多逾矩，不只逾越君臣。两人的婢女与侍卫们早就识相退到了院门外等着。
未来帝王已经退到死角。
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步步逼近，一字一句愈发清晰地听着她的打算。李昱悲哀地想着她便如此迫切的想让自己搬去东宫，成为万人之上的孤家寡人么？自己应该让她如愿的…
“老师没有同苏小姐说么。今日不需要昱某出席，昱某也不便列席相看。”
“没有啊。兄长他就是太迂腐了，现在不相看什么时候看？快去快去。”
“苏小姐要我这么早去做什么？选谁对昱某来说都是一样的，定下来就好。”
早日定下来就好，再不牵挂。
这话落苏如宁耳朵里就不中听了。李昱这无所谓的态度怎么对得起外面那些等候的姑娘。婚姻大事，夫妻相伴一生又怎么是谁都一样，随便定一位就可以的？
他别是打着以后再慢慢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坏主意吧？怎么是这种人！正义感和瞎眼的愤怒瞬间上头，苏如宁一把将书桌前背对着自己站立的人拉过来压墙边。
“世子，你这样太过分了。外面坐着的某一位就会是你日后的妻子呀！”
喷薄火苗带着湿热气息吹拂在沉默的吴王世子颈间。濒临爆发边缘的小太子静静看着胸前紧攥的十指和一无所知的心上人。确实过分，可她要自己怎样？笑着去相看其他女子，笑着同旁人夫妻恩爱么？他真的做不到。
“宁宁。”
“我不喜欢她们。”
清俊如玉面容上的神情依旧轻浅平淡得体，心底却是滔天的悲鸣叹息。
但他的心上人浑然不知，只若无其事一般随意丢开手去。原来是因为不喜欢，就说这闷葫芦不像那种人。苏如宁没来由松了一口气。没见过当然不喜欢了，日久才能生情。
“世子莫不是害羞了？”
“并未。”
“那更要去看看啊，没准看了以后就喜欢上呢。都漂亮的像仙女一样。”
“苏小姐觉得她们甚好？”
“当然，怎么不好。”
“可昱某不喜欢，也不会喜欢。”
“为什么啊？京城中能配得上殿下的世家小姐此刻都在府中了，怎么选不到。”
“嗯。”
这声嗯，让苏如宁会错了意。只以为这小太子已经有了心上人，但是门第不高不在赏花会受邀范围内。所以不愿出去。这多简单，只要他喜欢就行。
“那世子喜欢谁，我去请过来。我请不来的话就让兄长和嫂嫂安排。”
“只有你能请来。”
“我？我在京中不认识几位…”
苏如宁瞪大了眼睛愣愣着认认真真想了起来，谁让眼前这个人说的如此肯定煞有其事的模样呢。自己这两年有接触过哪位二三流世家的小姐么？应该有、可就算有也只是一面之缘，全然没有交际。
她竟当真在想。李昱觉得自己已经痛到了极致。心魂片刻的虚弱也让那些被压抑数百个日日夜夜的情意像是潮水般趁机争先恐后涌出防线，操控着僵硬的躯体突然将沉浸在思索少女牢牢扣在怀里。力道大到像是落水之人紧抱求生浮木。
怀中娇软只在小太子那些荒唐梦境中出现过，梦里她也是这般靠着。他和她是世人称赞艳羡的帝王夫妻，一生一世。或许，他可以试着将她留下。让梦境成为现实。
潮水裹挟着犹豫徘徊退缩的他少年郎一步步向心上人走去。
步伐和心意愈发坚定，原来那潮水便是他自己。
“因为昱某喜欢的人已经在这里。”
公子的温柔呢喃落在怀中佳人耳里无异于晴天霹雳。
闷葫芦吃错药了吧！
闷葫芦这是在干什么！而且他什么时候又高了些，都比自己高一整个头了。苏如宁整个人都呆住了，聪明脑瓜努力为现在的情况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安然忘记推开滚烫胸膛。
“世子是要拿臣女当挡箭牌？”
对，肯定是这样。
他被自己吵得烦了。既不想出去也不想选一个出来，就这样先拖延一段时间。
不是这样的。若是可以，李昱真想将自己这颗心剖给它的爱人看个清楚。要怎么才能让宁宁明白这份情意，愿意接受这份情意？
小太子牵起抵在胸前的手掌，在少女疑惑惊讶地目光注视中慢慢十指相扣。
“昱某喜欢的人只有宁宁，从始至终都是宁宁。所以昱某不愿相看旁人。”
“你、热傻了说胡话，居然拿我消遣。”
羞恼之下苏如宁想将人推开，却被他四连拨千斤用巧劲结结实实压在墙上。大胆！闷葫芦居然敢还手了！这还了得！还手之举直把本就娇艳如含苞待放花朵的少女气的脸颊通红。
好家伙，搁这儿等着自己呢。怪不得这几个月练武勤奋的很。
可要是少女此刻真想推开，以她倒拔垂杨柳单手劈大石头的霸道修为怎会推不开呢。当真是奇也怪也。或许是怕力气太大，伤到这向来娇弱的人吧。让他受伤了不得自己吃挂落。
“今日不热，我也没有说胡话。”
“我说你在说胡话就是说胡话！”
闷葫芦喜欢自己？怎么可能呢？
他那么冷淡矜持，总表现的客气疏离。这么久都不怎么搭理，来来去去都是苏小姐。真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这样，哥哥对嫂嫂从来都是如沐春风无微不至的。
他怎么可以喜欢自己。
哪里像是喜欢自己的样子了。
虽情窦初开，但李昱也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心上人此时此刻并不抗拒他的怀抱甚至也并不反感自己这般表露心迹的唐突行为。心跳如擂间试探性抱的更近些，埋头靠在她耳边低声祈求。
“宁宁不要让我去相看旁人好不好？”
“人是陛下定的，赏花宴的帖子也是哥哥和嫂嫂写的。又不是我让世子您娶，您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啊！”
爱娶不娶，爱看不看。